虽然张铉和萧怀静的关系不错,但萧怀静毕竟是监军,在一些重大事项他不敢替张铉隐瞒,比如修建码头和建船场就属于重大事项,他必然会上报天子,这一点张铉也知道。
所以张铉事先和韦云起、房玄龄商量应对之策,基本上他已经有了说辞。
张铉连忙道:“陛下,修建码头是为攻打琅琊郡而进行的战备,主要是方便黎阳仓运送军粮来北海郡,虽然齐郡有码头,但齐郡和北海郡之间被大山阻隔,交通运输极为不便,若军粮能在北海郡直接卸船,则更便于微臣备战,另外如果王将军在清河剿匪不利,需要微臣支援时,微臣便可直接率军渡河杀入渤海郡,进攻贼兵后方。”
张铉的理由很充分,也很强悍,杨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他又问道:“那建船场又是怎么回事?”
建船场和修码头的性质完全不同,修码头只是为了方便运输,可以说是恢复民生,问题不大,但造船场却是一种实质性的扩军,如果没有得到兵部或者工部同意就擅自修建造船场,那问题就有点严重了。
张铉为此也做了充分调查,即使朝廷或者杨广追问起来,他也能从容应对。
“启禀陛下,北海郡和东莱郡是渔业大郡,造船非常兴盛,大大小小造船场有二十多家,当年陛下东征高句丽所用战船就是在东莱郡掖县建造,但自从乱匪肆虐青州,所有造船场都被付之一炬,渔民逃亡,渔船破败,微臣既平定乱匪,但北海等郡民生依旧凋敝,所以微臣和地方官员一直努力恢复从前百姓生计,陛下,船场并非新建,而是为了民众生计而恢复。”
这是房玄龄的意见,绝不能说他们是在新建造船场,而要强调恢复,新建和恢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一个是有野心,另一个则是恢复民生。
杨广眉头又一皱,“那这件事有没有向朝廷汇报?”
此时张铉非常感激张须陀的谨慎,韦云起竟然在历城官府浩繁的卷宗中找到了当初的一份申请批复,张铉连忙将一份奏卷呈给杨广,“启禀陛下,恢复寿光船场并非微臣才开始,张大帅在前年就开始着手实施了,因为剿匪才不得不暂停,微臣只是继续完成张大帅的事业,这是前年工部给我们的批复,请陛下过目。”
有宦官接过张铉手中的批复,转呈给了杨广,杨广翻了翻这份已经略略发黄的批复,果然是张须陀申请重建寿光船场,下面有工部批准大印,杨广顿时想起来了,自己好像也见过这份申请,只是时间太久,他有点忘了。
杨广眼中锐利的目光渐渐消退,和缓了很多,他点点头道:“既然有工部批准,重建船场也无可厚非,只是朕不太明白,北海郡真的需要那么多船吗?”
“陛下,微臣也视察过北平郡船场,发现那边已经完全荒废,无法再造船了,微臣参加过征讨高句丽的战役,深知高句丽王是反复小人,假如有一天高句丽王对陛下不敬,陛下决定再次征讨他,或许还需要战船,渤海一带必须还有一座船场才行。”
这是张铉下的一个赌注,他必须要杨广知道,自己在北海郡还有作用。
杨广惊讶地注视着张铉,半晌,他忽然有点疲惫了,摆了摆手,“将军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张铉慢慢退了下去,杨广疲惫地靠在软榻上,轻轻揉捏着太阳穴,张铉的一句无心之言说中了他的心事,自己是否还需要再征讨一次高句丽呢?
.........
张铉回到船舱后,立刻给房玄龄写一封信,让他把黄金和铜钱都重新押送回去,既然杨广答应给他们用来赏赐三军,他也不会再矫情地交给朝廷,那些财物对他同样重要。
只是张铉本人却无法离去,杨广只是临时召见他,还没有正式述职,也不知述职会安排到什么时候。
更重要是,杨广会不会把自己调去江淮,今天他的话语中已经有这个暗示了,只是还没有明确下来。
张铉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争取留在北海郡,绝不能失去自己的根基。
中午时分,船队再次缓缓启动,两岸八万纤夫拉拽着大船,十余万大军沿途护卫,船队浩浩荡荡向北方驶去.......
船上的日子十分枯燥无聊,自从上船的第二天见到李渊以后,张铉再也没有能见到他,不知道李渊是搬去了其他船上,还是已经悄然离去。
但张铉已经不关心李渊的去向,他只关心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述职,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船上很不自由,他不知道裴矩住哪条船,就算知道他也不能轻易去拜访,杨广下旨严禁官员之间串门互访,防止他们妄议朝廷。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天下午,船队终于抵达了陈留县,船队将在这里停留三天,并允许官员们进城散心。
张铉早已厌烦了船上枯燥的生活,他当即带领亲兵们离开了船队,前往陈留县去散散心。
陈留县也就是今天的开封,是通济渠上最重要的中转站,也是中原有名的大县之一,这里城池广阔,人口众多,商业十分繁华,酒肆青楼随处可见。
由于天子龙舟船队停泊处离陈留县城还有四五里远,县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除了官员们十分紧张,如临大敌之外,普通百姓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的生活。
张铉带领随从走进了陈留县城,一股热闹喧嚣的气氛顿时扑面而来,对于度过了七八天枯燥生活的张铉而言,这种热闹喧嚣竟然让他感到了无比亲切,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这时,城门旁边传来一阵吆喝声吸引了张铉的兴趣。
“我这把铁胎震天弓是先祖所传,非千钧之力不能拉开,我特来以武会友,拉开一次,我就奉送五两黄金,若拉不开,你走人,我也分文不要,怎么样,有谁愿意试一试?”
这是一名和尉迟恭身材相仿的雄伟大汉,三十岁左右,一张紫脸膛,鼻若雄狮,眼如铜铃,长得格外的威猛,他手中拿一把漆黑的大弓,如果是生铁铸造,那至少重五十斤。
四周围满了人,大部分都是隋军士兵,或许是因为开价诱惑人,而且输了也没有损失,士兵们跃跃欲试,这时,一名身材魁梧的校尉军官走上前道:“我来试一试,这个汉子,你有多少黄金?”
大汉取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至少重五十两,他托在手心道:“拉弓十下,这黄金归你了。”
校尉接过大弓,手一沉,大弓险些落地,大汉轻蔑一笑,“这弓重六十斤,你拉不开!”
校尉不理睬他,双臂较力,拼命拉弓,但铁丝弓弦却纹丝不动,校尉顿时满脸通红,讪讪把弓还给大汉,不服气道:“你自己能拉开吗?”
大汉一言不发,摆出弯弓射雕姿势,吱嘎嘎地将弓弦拉开了,四周士兵一片惊呼。
士兵们都认识这个校尉,是军中有名的神力弓将,连他都拉不开,其他人都不敢献丑了。
这时,大汉看见了张铉,高声笑道:“那位将军仪表人才,要不要试一试?”
士兵们纷纷回头,他们忽然认出了张铉,都惊叫起来,“是天戟将军!”
大汉一愣,上下打量一下张铉,“原来你就是天下第三猛将张铉,失敬了。”
士兵们都大喊起来,“将军,拉开那把破弓,灭了他的威风!”
张铉催马上前,看了一眼大汉,笑问道:“阁下神力惊人,为何不去参加英雄会?”
大汉冷哼一声,“天下藏龙卧虎,我这点末流之技算什么,哪里称得上英雄二字?”
张铉听他话中有讥讽之意,便伸过手去,“把弓给我吧!”
大汉将弓递给张铉,“将军若拉得开,不光黄金给你,这弓也送给你了。”
张铉微微一笑,双臂较力,“开!”
只见大弓‘嘎吱’一声拉开了,拉弓如满月,张铉一口气拉了十下,面不改色,笑道:“看来这弓归我了。”
四周一片喝彩,掌声如雷,数百名士兵们激动得大喊:“不愧是天戟将军,果然勇猛无敌,汉子,你认不认输?”
大汉一竖拇指,“好神力,我认输了。”
他将手中黄金扔给张铉,“我们后会有期!”
他拾起地上一根熟铜大棍,大步向城外走去,张铉连忙问道:“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将军很快就会知道!”
大汉哈哈一笑,很快就走远了,张铉看了看手中的黄金,确实是真黄金,不是灌铜的假黄金。
他心中不由有些奇怪,这人举止古怪,当街比武却没有结果,还送出了五十两价值不菲的黄金和一把好弓,此人到底是什么意图?
就在这时,有士兵大喊:“糟糕,我的腰牌不见了!”
“我的也不见了!”
士兵们纷纷叫喊,至少有十几人不见了腰牌,张铉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大汉重金试弓只是一种手段,他吸引隋军士兵过来就是为了偷他们腰牌,一定有人在策应他,趁士兵们被吸引时暗中下手了。
张铉催马向城门处奔去,只见那名大汉早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