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小县城里,烈马长嘶。偏僻的院子里,人们惊醒,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打了开来,有尸体被人抬入。“洪老,宋舵主……””钱兄弟!”“赵六!”……一个个充满悲愤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人群围了上来,怒骂声,悲痛声,也有几声女子的哭泣。
“李舵主,难道……”其中一个声音响起。
领头而入的男子长叹道:“禾城、祢城那一边的分舵都被端了,连我也在路上遇袭,幸好小春姑娘和小梦姑娘及时赶到,将我救下,等我们赶去支援洪老和宋兄弟时,就已经迟了一步……”
说话的男子唤作李海阔,乃是天地会驻扎在光州新坨城这一边的分舵舵主,外号“踏地滚龙”。这段时间里,天地会在光、霍两州不断遇袭,现在更是连洪九、宋达知这等的顶层的人物都已折损,损失可谓严重。
李海阔让人将洪九等人的尸体小心安葬,他自己带着几位新坨分舵的主力,与小春、小梦两位姑娘一同进入屋中。屋中生起炉火,小春姑娘道:“你们的敌人到底是谁?”天地会的分舵接连被挑,连“穷丐”和“回天腿”这样的高手都没能逃过,他们的敌人已绝不仅仅只是地头龙。
李海阔沉声道:“其实我们也都还没能弄清,近来有一个名为红莲教的组织,在这一带突然崛起,事先全无半点风声,而且所有的举动,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被这红莲教网罗的,全都是被视作江湖败类的邪派高手,有的在明,有的在暗,我们根本挡不住他们。”
“红莲教?”春笺丽蹙了蹙眉,心中涌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了?”她身边的秋香色襦裙少女问道。
“感觉红莲这个名字用得有些奇怪,”春笺丽说道,“如果说红莲指的是红色的莲花的话,那不管是在道教还是在儒家,红色莲花都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唯有在藏地的佛教之中,红莲这个词才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它表示着藏传佛教中‘地狱的业火’,是对人心的考验,可焚尽一切罪孽。”
“藏地佛教?”李海阔等几人对望一眼。沉思良久后,李海阔道:“但是这些人中,基本上也都是华夏人,内中似乎并没有藏地的喇嘛。”
春笺丽道:“所以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帮派的名号,必定有它特殊的意义,但是对于华夏人来说,‘红莲’两个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如果说取的是莲花本身出淤泥而不染的寓意,那没必要指定是‘红莲’,而且这种寓意,一般的江湖人也不会去用它。”
李海阔道:“小春姑娘说的是!只是‘红莲’二字在藏地佛教中的隐喻,如果不是小春姑娘你今日提起,我甚至也从来不曾听闻,如果说这些人跟藏地佛教有关,那我们所遇到的也都是华夏人,在他们的背后招揽他们的,却又会是什么人?”
春笺丽摇头道:“这个我也猜不透了!”
旁边一人低声道:“盟主这一次派来的……就只有两位姑娘?”
其他人也不由得看着她们,毕竟,这么大的事,盟主只派了两个人来,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却是嘻嘻笑道:“盟主说了,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春笺丽道:“这红莲教离我们最近的根据地在哪里?”
李海阔道:“他们在七里外的松郡开了分坛,只是,那里高手众多,我们已经知道的,就有‘破寒刀’薛屠峰、‘泼风双剑’李氏兄弟等、‘屠狮’孟烈、‘六指阴杀’赵六指等等,据说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西岭妖术师。宋兄弟的腿,只怕就是薛屠峰斩断的,这薛屠峰刀法了得,我也非它敌手。其实单论人手,我们这一边的人原本也不少,但是高手的数量实在是比不过他们。”
春笺丽冷哼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现在就杀过去!”
李海阔吃惊道:“现在?”
其他人也彼此对望。他们这一边,原本人数亦是不少,就因为高手数量不足,被对方接连挑了众多分舵。
其实天地会中,高手总的来说并不算少,但毕竟现在扩张较快,各州各府分散一下,能够分派的人手也就有限。当然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天地会中,目前主要招揽的,还只是京城以及江南的武林人士,一个是靠着当初对付全清派时,在京城周边三教九流里聚起的人才,一个是靠着宁江东南武林盟主的名头,招揽的江南和越岭豪杰。
虽然利用原本赫冲门的江湖网络,天地会迅速的开枝散叶,但扩散得越开,高手数量难免越是不足。江湖打斗,又与战场不同,战场上,几千几万人的厮杀,单个高手的武力能够起到的作用颇为有限,但是江湖上,一般也就是几十号人的冲突,百人以上,已经算是大规模了,这种情况下,高手的个人武力和数量,自然就起到了决定性的因素。
小春姑娘与小梦姑娘两人的名号,他们这些人以往也是听过的,但在他们的印象中,应该也就是一流强的程度。虽然以她们的年纪,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但是随着九阴真经的出现,越过准宗师这一条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的界限,晋阶宗师的高手越来越多,一流高手也逐渐变得不算什么。
更何况,从祖庭洞天里出来的洪九与宋达知,也都有一流强的实力,连他们都对付不了的敌人,多上她们这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又能怎样?
在众人的疑惑中,小梦姑娘却是笑道:“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我们就这么只挨打不还手不成?你们放心就是,盟主既然敢把我们两个人派来,自然是认为我们两个镇得住场子。难道李舵主不想替洪老和宋舵主报仇?我们怎能就让他们这般死得不明不白?”
春笺丽哼了一声:“你们怕了不成?”
新坨分舵的这些人,原本就因为这些日子所遭遇的欺压,既愤且怒,恨不能将敌人碎尸万段,更何况今日又遭遇到洪九、宋达知等弟兄分舵惨死之事,被两个年纪小上不知多少的少女这般一挑衅,如何还坐得住?纷纷叫道:“不错,反正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早晚会找上我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不管了,跟他们拼了。”“舵主,不用想了,就跟他们拼了。”……
这些江湖好汉,热血上涌,李海阔身为舵主,却怎会就这般放纵他们胡闹?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性命,早就拔刀冲上去了,涉及到整个分舵的弟兄,他却不能不冷静一些,毕竟,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全都托付在他的身上。
他在心中沉吟道:“虽说小春、小梦两位姑娘这般自信,但她们两人皆是初入江湖,未必知道天高地厚,小瞧敌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想了想,朝向两位盟主派来的少女,道:“小春姑娘,小梦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在这里切磋切磋……”
同一时间,后院之中,一批人沉默着,将死去的人抬入棺中。这些死者,大多都不是本州人士,然而江湖中人,随土而葬,绝大多数的江湖人,死后能有一个棺木就都已经算是幸运的事,想要在死后还乡,大多都是妄想。
其中一名老者长叹一声,道:“这般下去,恐怕我们的日子也不远了。”
另一人道:“总舵那一边已经派了人来……”
那老者无奈的道:“来了两个小姑娘,又能够做得了什么?看来,这一次,总舵那一边是想要放弃光州这一带的地盘了,否则怎会只派两个小丫头来?估计是来通知我们撤走的。”
旁边一名青年年轻气盛,愤恨地道:“怎么能就这样走?就这样离开,那死掉的弟兄不是白死了?”
老者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舵对于这一带原本就有些鞭长莫及,继续在这里耗下去,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既然这样,还不如早点收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看李舵主也是这个想法,以前舵主也是一个有些血性的人,但是现在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能不为大家的性命来考虑,许多人,也都是有父有母,甚至是有妻有子的……”
那青年气道:“难道死掉的这些弟兄就没父没母,无妻无子?我们这一走,怎么去向他们的父母妻儿交待?依我看,也别管那么多了,大家一起抄家伙杀上去,能杀多少是多少,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老者没好气的道:“所以说,年青人,冲动,冲动就容易误事。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这话说的容易,幸好你不是舵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忍,有时候必须要忍。总舵为什么派两个漂漂亮亮的丫头过来?就是劝我们忍的……”
嘭,另一边忽的传来了一声震响,他们错愕的扭头,往屋子那边看去。就这般滞了一会,门被人踹了开来,他们的舵主带着屋子里的弟兄冲出来:“抄家伙,大家全都给我抄家伙!”“通知周边的弟兄,能动的全都给我动起来。”“那边几个,那些事先放着,拿兵器,全都给我拿兵器去!”
几人彼此对望,俱都摸不着头脑,青年叫道:“舵主,出了什么事?”老者道:“现在就要撤了么?”
“撤什么撤?”李海阔喝道,“走,小春姑娘和小梦姑娘说了,现在就带我们杀过去,不怕死的就上!”
说话间,两位少女从屋中踏步而出,杀气如刀,比寒风更甚……
***
原本就压抑到极点的气氛,随着突然点燃的战意,瞬间爆发,整个分舵动员起来。就像是被上紧的发条,呼啦啦的尽情转动。
命令以极快的速度传递下去,已经趋向昏暗的夜色间,人影分成数股,往松郡赶去。
春笺丽与宁小梦各自骑了一匹马,带着分舵的天地会好汉,往西边而去。对于这一场战斗,她们当然并不仅仅只是冲动,在前来光州的路上时,宁江原本是与她们在一起的,只是在接收到光、霍两州传来的,各种各样复杂的消息后,宁江便带着秦无颜、秦小丫儿、小刀离开了,只让她们两人前来这里处理问题。
“不用管那么多,只管放手干!”这是离去前,宁江对她们两人的交待。
松郡里红莲教分坛的敌人,显然没有想到,明明这些日子被杀得不断退却,眼看着就要被赶出光州的天地会一方,竟然会在洪九、宋达知等人惨死之后,不管自身势弱,毫不犹豫的反扑,战斗初始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黑夜之中,四处火起,人心惶惶。街头巷尾的刀光剑影,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其中,春笺丽与宁小梦两个人,带着分舵的高手,如同利箭一般,直接杀向对方分坛的据点,没有多余的布局,没有花巧的战术,就像是最凌厉的剑客,剑尖直接对准了敌人的心脏。在她们的前方,想要阻截她们的一波波攻势,全都被她们轻松的击穿,竟无人是她们的一合之将。
“我们还没有杀上去,他们这些蠢货竟然反杀了过来?真是不怕死!”红莲教的分坛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四周的火把,将周围的夜色尽皆驱散,火光连成了一片,光影交错的摇曳着,仿佛在暗示着此刻的动荡。说话的男子脸色渐渐的变了,只因为外头惨叫声的不断接近,意味着前方的手下根本挡不住敌人,很显然,从正面直接杀来的,是真正了得的高手。然而,从他们所得到的消息来看,天地会在这一带的分舵,不过就是来了两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轰,数十丈之外,一团火起,内中响荡着一连串濒死的惨叫。火光冲腾,紧接着便是一颗颗人头以那发散的火光为背景,不停的飞上空中,在火光中翻翻滚滚。这些骚动越来越近,犹如潮头奔来,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