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不断地流逝。
随着各方士人的不断云集,天气开始渐渐变得炎热。
对于长安的百姓来说,兴平三年无疑是最热闹的一年,先是天子开设书局,广售书籍,上到达官贵族,下到贩夫走卒,皆可在书局购买书籍。
读书,在这个年代可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也是很有前程的事情,在这长安城里,只要有些家财的人,大都会去书局里买一本万言书,什么书不要紧,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许多人来说,识字是件很奢侈的事情,自己看不懂,可以让儿子看、孙子看。
天子已经开设了乡学,虽然听那些士人说,里面教的只是一本论语,算不得什么高深的学问,但至少说明,这是个好的开始,孩子可以认字,认了字以后,这些原本看不懂的书,自然也就能够看懂了。
对于这些寻常百姓而言,道理就这么简单。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四面八方,跑来大批士人,到了长安以后,二话不说,就将皇宫给围了。
没错,虽然在士人看来,他们那是在向天子请命,但在寻常百姓眼中,那就是围了皇宫。
这些士人有很多来自外敌,也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长安的经济,比如酒楼、客栈,但对于这些人,长安百姓其实并不欢迎。
刘协对长安百姓来说,不止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天子,更是一步步带着他们走向富裕的好皇帝,以工代赈,平抑粮价,兴工、兴农、兴商,还有畜牧业的发展,让长安百姓有活儿干,有饭吃,土炕的出现让不知多少人在寒冬里不必再受严寒之苦,哪一件事,不是利民的好事。
现在,多的不说,至少长安百姓隔三差五的都能吃上肉食,汉兴犁的出现让耕地的效率更大,从鲜卑抢回来的牛在经过驯化之后,如今不说家家户户都有耕牛,但十户人家里,总会有一户人家能够用上耕牛。
生活的改善,几乎人人都能感觉到,在这样一个世道里,不少人可是尝过战乱的痛苦的,天子可以说单凭一己之力,给他们在这乱世中建立了一个太平家园。
这样一个皇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反对,而反对的理由,在许多人看来更是可笑,因为天子开设书局,那些士人认为不该向天下人出售书籍,读书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事情。
这个理由,有些可笑,但也让不少人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包括百姓自己,他们知道天子是在为他们好,然而根深蒂固的观念却也认为读书的确是上等人做的事情,跟他们无关,虽然心中愤怒,但刘协都隐忍不发,任由这些士人天天堵在宫门外足足两个月,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瞎起什么哄?
就在不少长安百姓以为,天子会向这些士人妥协,关闭书局的时候,赵怀自杀,四名世家家主负荆请罪,然后士人轰轰烈烈的行动在几天的时间里偃旗息鼓,在众人看来,简直就是神转折。
究竟是为什么,普通百姓可不知道那么多,但不妨他们猜想,再加上刘协安排在民间的说书人从各个角度将事情拆开来说,让百姓渐渐捋出一些头绪。
哦,不是我们不能读书,而是这些士人担心寒门中出了贵子,影响到他们的地位!
各种舆论在几天的时间里通过说书人的嘴巴,渐渐蔓延向整个长安,看着一个个霜打的茄子一般的士人,心里面只有一个感觉——该!
就这本事,还想跟陛下抗衡,当初匈奴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陛下可是眼都不眨的将那气势汹汹的匈奴人给杀的血流成河,一群只敢堵着宫门叫嚣的人,也敢跟陛下叫板。
不管怎么说,在这次士人与天子的叫板声中,看起来是天子赢了,这让一直担心朝局的百姓心中踏实了不少,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位皇帝,他们可不希望这位少有爱民的天子就这样被士人赶下台。
不过今天的事情,让长安百姓又有些不懂了,看着街上一个个奔走相告,打了鸡血一般仿佛重新活过来的士人,所有人都是满脑子的问号。
“老张头,你们说书人消息灵通,这些士人今天发什么疯?”悦来客栈的大堂里,一名铁匠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嘴里磕着一些干果,看着几名士子一脸兴奋地从门外走过,不解的看着身旁的说书人。
今天的买卖还没开张,说书人平日里走街串巷,跟这些人也熟悉,此刻闻言,看了一眼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品了口米酒,砸吧砸吧嘴道:“还能有什么事,陛下三个月前不是贴出了招贤榜吗?今日便是殿试之期,这些人准备在陛下面前好好露一手,展现才华,若能被陛下看重,那这仕途就有了。”
“你说这帮士人也忒不要脸了。”铁匠撇了撇嘴,扭头看向身旁的老张头道:“当初,是这帮人吵着要陛下关闭书局,甚至还堵了皇宫,当时那嚣张的样子,看着就讨厌。”
“后来,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弄的,这帮士人都焉儿了,陛下如今张榜招贤,哪来的那么大的脸还好意思跑来应榜?”
“嘿,当初为了逼陛下关闭书局,当时朝廷治下的县令乃至郡太守,有九成都辞官不干,后来陛下也没强留,而是转手派了一批新人去上任,这下可将这帮士人给吓坏了。”老张头嘿笑道:“莫看这帮人平日里自命清高,实际上没了官位,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听你这么一说,这帮士人也没啥了不起的。”铁匠啧啧嘴道。
“好说,只要你能有他们的本事,你也可以跟他们一样。”旁边一名精瘦汉子坐下来,嘿笑道:“人家能做文章,能帮陛下治理天下,你能干什么?”
“我?”铁匠嘿然一笑,将扔在地上的铁锤往桌子上一放:“平手艺,只要进了工部,也未必比他们差,你们穿的、用的,都得靠我们,连陛下都说了,时代进步的钥匙就掌握在我们这帮人手中。”
“屁,陛下可没这么说,再说,你懂这句话的意思吗?”瘦子不屑的瞪了他一眼道。
“不懂,但听着就带劲儿,再说只要明年工部扩招人手,凭我的手艺,害怕没有立足之地?”铁匠得意的笑道。
如今工匠的地位,在汉兴犁、琉璃、精盐、水泥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走入千家万户后,地位也渐渐提升起来,铁匠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这话一出,周围的人也没办法否认,如今最顶尖的一批工匠在朝中已经有了爵位,而且听说以后只要军队立了功,就有他们一份功劳,时间久了,谁知道日后工匠会不会位列朝堂。
“话粗理不粗。”老张头悠闲地喝了一口果酒,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这次招贤太快,若是再等个十年八年,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说不定也能博取一个仕途!”
“你?”铁匠以及周围众人不解的看向老张头,铁匠拍了拍老张头的肩膀道:“做梦吧?”
“有何不可?”老张头傲然一笑道:“我家那小子如今已经在乡学之中学了快半年了。”
“乡学里教的不过是论语,我都能背几句。”铁匠不屑的笑道。
“那可不一样,听说各县如今已经开始建立县学,为的就是让乡学中优秀学子可以进入县学,学习更高深的学问,若是陛下能够推迟个十年八年的,到时候我家小子学有所成,就算当不了官,当一个吏也算是好事。”老张头说完,有些遗憾的道。
“有这好事?”铁匠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骗你作甚?莫非你以为,陛下建立乡学只是无聊之作?”老张头冷笑道:“陛下就是怕像之前士人围宫的事情再发生,所以才开设乡学,为的就是将来能有源源不绝的人才为朝廷所用,不必再看那士人的脸色。”
“明年我得将我家那小东西也送到乡学里去,就算学不成学问,认些字,将来继承我的衣钵,到了工部,说起来,也算是识字的人,说不定能够走的更远。”铁匠拍了拍脑袋,一脸懊悔道:“早知如此,当初陛下一开乡学,就该将我家那混小子给送进去,说不定日后也能进了县学。”
……
对于百姓关注的话题,士人并不如何关心,就如那老张头所言,今日正是刘协考教这聚拢在长安的学子的时候,一大早,未央宫两面宫门已经大开,迎接学子入宫,两面都有大批护卫监督,宫中有笔墨纸砚,也有充足的食物供应,这些学子是禁止携带任何东西入宫的。
为了这一次选贤,刘协准备了足足三个月,即是要将这一次选贤办好,为日后三学晋升开创一个模式,铺平道路,同时也是为了吸引士人的注意,县学的事情已经开始通过说书人的口流向民间,明年成立县学时,可以少些阻力,有更多的人支持朝廷来抗拒可能出现的反对声音,如果说之前乡学与普通百姓关系不大的话,那县学的成立可就等于给普通百姓也开通了一条晋升的通道,这可是跟百姓息息相关的,只要县学一成立,就等于将大量百姓也拉到了自己的阵营,到时候,世家就算要反对,面对的也不只是皇权,而是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