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时候，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在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一下一下的，十分轻柔。
江灵鱼迟疑了一下，问：“你，有过孩子吗？”
“……”
卢梅的眼睛控制不住的眨动了一下，那更像是在颤抖。
其实不用她说，江灵鱼已经知道了答案，从客房里的那条小被褥，还有每次说起孩子来，她微妙的反应，都能看出来，卢梅以前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只是，这个孩子的结果可能不太好。
而卢梅的回答，也证明了江灵鱼的猜测。
“……我，有过一个孩子。”
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说：“可惜，那是个女儿，生下来就不讨她爸爸、爷爷奶奶的喜欢，我连她的样子都没看见，她就被她奶奶带到后山，丢在了水潭里。”
“我没有大梅那样有勇气，我明明知道她死了，可是却不敢做什么。”
可是刘大梅不仅保住了孩子，在之后孩子出事之后，还敢和丈夫离婚。
卢梅没说，但是江灵鱼却清楚的看见了她眼里的羡慕，她是羡慕刘大梅的，但是她却又不敢像刘大梅那样做，所以，只能将心里的羡慕深深的藏在心里。
“这都是报应。”卢梅说，她的表情甚至有些畅快。
“所以，所有人都生不出孩子了……”
她看着江灵鱼她们，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个村子里的人，每个都罪孽深重，所以你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呆在这里，你们会死的。”
江灵鱼歪着头看着她，问：“为什么？因为晚上那些婴灵？”
卢梅猛的扭头看她，表情十分惊讶。
“你，你们知道？”她看了看江灵鱼，又看了看春柳她们。
江灵鱼站起身来，道：“这并不奇怪吧，晚上它们敲门的声音那么响，我们又不是聋子，怎么听不见？”
她看着瞳孔颤抖的卢梅，道：“我还听见它们一直在喊，妈妈……爸爸……它们就是你们村里出生之后，被杀死的那些女孩的怨魂？”
“所以，你们村的人才会说，它们来找你们报仇了？”
卢梅的唇瓣剧烈的颤动着，她的身体下意识的缩在一起，喃喃道：“是的，是它们来报仇了，它们来找我们报仇了。”
“其中，也许也有你的女儿。”江灵鱼语气平静的说，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的残忍。
卢梅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极为痛苦，痛苦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只能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裳。
江灵鱼看向她，道：“它们来报仇，是因为它们心有怨恨，它们的魂魄在尘世间徘徊不愿意离去，永远陷在死亡的痛苦中，不得解脱，你的女儿也是一样。”
“它们被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超脱。”
卢梅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几乎咬在了皮肉之中，她却恍若未觉。
江灵鱼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道：“我可以帮它们，帮你的女儿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在卢梅惊讶的目光中，她说：“但是，有些疑问，我希望你能跟我们解答一下。”
她之前铺垫的种种，都是为了这个，卢梅和村里的人明显不同，她显然更有理智一些，甚至面对江灵鱼她们的时候，带着一种抱歉。
她们要想知道村里人这些种种奇怪的态度，从卢梅这里，也许才能找到突破口。
卢梅低头看着她，唇瓣颤动了一下，问：“什么疑问？”
江灵鱼微微眯眼，道：“譬如，为什么你们村的人，这么希望外来的人留宿在你们村？”
她这个问题，堪称一针见血，梅眼中瞳孔紧缩了一下，她张了张唇，好一会儿才道：“这是因为，这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外来的人可以做你们的替死鬼？”江灵鱼问。
卢梅再次惊讶的看着她，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江灵鱼道：“这并不难猜测吧？你们村的人现在受到婴灵的威胁，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里，但是我猜测，应该是不能吧。”
“目前唯一能让你们在意的，那就是来自于婴灵死亡的威胁，能让你们激动的，也只有让你们从婴灵手中活下来这件事……”
所以，她们这些“外来人”的出现，会让这些人这么激动，只能是她们的存在，可能能救他们一命的原因了。
至于怎么救？
那些婴灵总不可能还有理智，能和他们商量，到底该杀谁吧？
所以，她们的存在，只能是作为“替死鬼”的存在，只是不知道这种替死，是怎么怎么进行的。
卢梅表情惊讶，显然江灵鱼的每一件事几乎都说中了。
当然，江灵鱼也很清楚，那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整个村子不对劲，所以可以由此推测，如果真是外来，对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又哪里会知道青阳村里的这些猫腻呢？
所以……
“你们要怎么让我们替死呢？”她问。
卢梅迟疑了一下，诚实的道：“这些婴灵，每天只会杀一个人，只要杀死了一个人，它们就不会再对其他人动手。”
闻言，江灵鱼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表情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们早上回来的时候，只在村里人发现了一个被杀死的人，其他的人全都相安无事，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而那位死去的老妇人……
江灵鱼想起早上看见的时候，那户人家除了大开的院门，其他门窗都是紧紧地关着的，只有老妇人一个人死在外头，还有跪在她身边，痛哭流涕的儿子、儿媳妇两人。
“至于我们为什么不离开。”
卢梅低下头去，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我们不愿意离开，而是我们根本离不开。”
“我们离不开村子，每次走出去，不管走多远，都会回到村里来……”
“鬼打墙！”
听到她的描述，春柳和夏风的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了这个念头。
卢梅表情茫然，或者说是绝望，喃喃的说：“我们已经彻底被困在了这里。”
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怪不得他们村里的人看上去都疯疯癫癫的样子。”夏风小声说。
这些婴灵倒是狠，每天杀死一个人，这明显是要把所有人给逼疯的节奏啊。
卢梅目光游移，不敢看江灵鱼她们，道：“外来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晚上听到动静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打开门出去看……”
这一打开门，就被外边的婴灵给抓住了，反正只要死一个人，其他人就安全了，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死一个外来的人，那是最好的了。
“……以前有其他的人，来过你们村子吗？”江灵鱼问。
卢梅低头，沉默不语。
她这个态度，江灵鱼便已经明白了。
以前绝对有人来过他们村子里，并且在不知不觉中被婴灵杀死了，作为替死鬼。
“如果外边进来的人不愿意留宿呢？”她问。
卢梅张了张嘴，轻声道：“那就更好解决了，我们可以把他们抓起来，晚上直接就可以丢出去当诱饵……”
如果是好几个人就更好了，一天一个，可以让他们村的人安全好多天了，反正只要死去的人不是他们村的人就行。
听到这，夏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人，真的是一种可怕的生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得十分可怕。
“……可是不对啊，那你们昨天怎么没有要强制把我们留下来的意思？”春柳说，心里微妙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卢梅说的是真的，那她们昨天来的时候，村里的人的表现为什么这么正常？甚至晚上留宿，还是她们自己开口说的。
卢梅语气正常的问：“昨天，有什么不对吗？”她的表情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询问。
不对！那可是太不对了！
春柳皱眉看着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太对劲。
“……你说，你能超度那些婴灵，是真的吗？”卢梅看向江灵鱼，小心翼翼的问。
江灵鱼点头，道：“当然，我会到你们村里来，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这个。”
她来这里的目的，除了想知道更多有关那个道士的消息之外，就是为了这些婴灵而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些婴灵的数量，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最起码，有上百只，也就是说，他们村至少杀死了一百多个刚出生的女孩。
“……那还真是报应。”夏风嘟囔，语气颇有些忿忿不平。
卢梅讪笑，有些羞愧的别开头去。
江灵鱼道：“所以，你婆婆这么殷切的想将我们留下来，是为了让我们晚上出去送死啊，怪不得早上看见我们的时候，她看上去那么失望了。”
卢梅的表情更加羞愧了。
江灵鱼看了她一眼，道：“最近这两天，我都会留在你们村里的……至于吃食，你们不用给我们做，我们不需要吃饭。”
说完，她带着春柳和夏风去了胡家的二楼，也就是她们昨晚休息的地方。
楼下，卢梅仍然坐在椅子上，她表情空茫，视线虚虚的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江灵鱼她们上了楼，抬眼便看见了站在二楼的沈炽，他脸色惨白，一副明显失血过多的样子，江灵鱼看了一眼，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沈炽的目光在江灵鱼身上定了定，突然开口问：“你姐姐呢？”
“我姐姐……”
我姐姐？
江灵鱼扯唇笑了下，道：“我姐姐不在这，她是僵尸，僵尸不喜欢太阳。”
闻言，沈炽的表情没啥变化，春柳和夏风已经控制不住的把视线落在她身上了，眼神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姑娘，您……”哪里来的姐姐？
夏风话还没说完，春柳一脚踩在她的脚上，神色如常的道：“大姑娘的确不喜欢在白天出来。”
虽然她不知道她家姑娘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姐姐”，但是其中的原因，好像可以猜测。最主要的是，她家姑娘说有，那就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