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就是四月初八,这天是陆承载小哥儿的周岁生辰,刚刚用过早饭,陆老夫人院里的丫鬟就到了幽露院,说是有客,老太太让二爷去作陪。
陆时侒心中诧异,老太太院里都是女眷女客,是什么样的客要他去陪?
他正要走的时候,时婳喊住了他:“二爷...我能不能也去?我想去找桃枝。”
她手上拿了一个湘妃色的小包袱,里面应当是那晚她给桃枝做的鞋。
时婳见他一直盯着她手上的包袱看,下意识的就往身后放,目光楚楚的看着他,嘴角噙着微笑,梨涡儿深深的,让人很难拒绝。
陆时侒没有言语,转过身,走了两步,道:还不跟上?
时婳欣然自喜,小跑两步跟在他身后,一时到了陆老夫人院里,打远远的她就看到桃枝在廊下喂鹦鹉,早就迫不及待的要过去说话,但碍于陆时侒在前面,只得等他进了门,她才能去找桃枝。
陆时侒临进门前还不忘嘱咐她:“把东西给她,就早早回院子里待着,别乱顽乱逛,今日家里有客,没得你再冲撞了贵人。”
听他说话,时婳笑盈盈的眸子微微一滞,在他心里,她...到底是个卑贱的丫鬟,心就那么小小的涩了一下,她垂下眼,长睫遮住了眼里的失落,“我知道了。”
时婳见他一身淡月白圆领袍衫,雍容雅步的撩袍进了屋,心头越发不是滋味。
到底是何种感觉,为什么不是滋味,她说不上来,所幸不去再想,径直走到廊下,去找桃枝了。
屋内说笑声一片,众人见陆时侒进门,目光不由的都到了他身上,翩翩少年,光风霁月,如霞光明艳,如玉色映现,十分光彩曜人。
他打眼一瞧,满屋珠光宝气,绫罗锦衣,坐了一屋子女眷,孙氏(周氏母亲)坐在正中罗汉榻一侧,正在陪着陆老夫人说话儿。
左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二太太孙氏与大奶奶周氏,右边则是陆清妍与周一柔。
陆时侒微笑,一一给众人施礼问好,大家互相见过礼,寒暄一阵,孙氏在一旁止不住的夸耀他,陆老夫人心中甚是骄傲,这个孙儿,比她两个儿子都强上百倍,众人赞他也是应该。
不过当着外人还是得自谦一下,陆老夫人脸上笑意愈深:“你也太赞他了,他那里经得起?”一边又冲孙儿道:“璟哥儿,你也座罢。”
陆清研在一边笑眯眯的招呼他:“二哥哥,来这边座”她说完还冲身边的周一柔暧昧的眨了眨眼。
他不得不走到周一柔旁边的空椅子上落座。
孙氏虽和二太太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但性格却大大的不一样,孙氏面盘和气,说话幽默风趣,人情事物,家长里短,样样从她嘴里吐出来都变得不再琐碎无趣,颇和老太太的眼缘。
陆时侒心中揣测,这哪里是要他作陪?醉翁之意不在酒,怕不是这个周孙氏来看女婿的吧。
他端起茶碗,低头喝茶,挡住了唇边一丝讽刺笑容,茶已经续了叁四次,几个妇人陪着老太太,长篇大论的说起家务人情,像是道不尽似的。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搁下茶碗,抬眸往窗外看,正好瞧见,时婳与桃枝在廊下逗弄鹦鹉。
不知桃枝讲了什么,她娇颜酡红,抿着唇,看这样子应该是被打趣过了。
忽的,她回眸也看向他,冲他淡淡一笑,梨涡只有六分满,他却有些沉醉。
“璟翊哥哥?”周一柔唤了他两声,他都没反应,顺着他的视线便看到了窗外,背对着窗,站了一个身形婀娜多姿穿着浅碧衣裙的女孩儿,估摸着应当是个丫鬟。
周一柔暗暗留心,直觉告诉她,这个丫鬟可能不一般。
“二哥哥!”陆清妍的声音总算是拉回了陆时侒的思绪。
他微微含笑,问道:“二妹妹何事?”
“是一柔姐姐!”陆清妍道,“她问你,练字要选什么样的字帖好些!”
陆时侒抬眼看向周一柔,温声道:“在下对书法一事知之甚少,倒是周大哥的字极好,上次在贵府上还是周大哥荐了我几本字帖呢,”他笑了笑,“上次我听二妹妹讲,四姑娘的簪花小楷已经写的极好,下次有机会也让在下鉴赏鉴赏才是。”
他总是这样,即使拒绝你,也不会让你难堪,温柔中带着一些疏远,让你如何也挑不出错来。
周一柔摆弄着手里的帕子,听他说要看自己的字,心里一阵欢喜,羞怯怯的应了下来。
外头管事媳妇进来报,说是酒宴已经齐备,请陆老夫人,与在座各位移步花厅。
陆时侒总算是可以辞了出去,他走到廊下,觑了一眼时婳,“还不走?”
时婳只好和桃枝告别,小跑跟在他身后。
陆清妍与周一柔落在后头,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眼见陆时侒的身影都要消失在游廊了,她拽拽周一柔的袖口,急道:“快去呀!再不去我二哥哥可就走远了!”
周一柔脸上一烫,有些难为情的拉拉陆清妍的手,“好妹妹你同我一起去吧,我…不敢!”
陆清妍往前推了她一下,“我要是在,二哥哥怎么可能收!你自己去吧,没事的,我二哥哥一向脾气最好!”
她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只得自己强撑着去了!
在大理石插屏后面,周一柔喊住了陆时侒:“璟翊哥哥!”
陆时侒皱眉,脸上满是不耐与厌烦,对时婳道:“你这儿等我。”
他绕过插屏,清俊的脸上带着客气微笑,“四姑娘,可是有事儿?”
她见他面色柔和,温煦的眼神里的噙着一点点笑意,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平稳下来,从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香囊递到他面前,含羞带怯的娇声道:“这是我绣的,天气渐热,这个香包能驱蚊避虫,璟翊哥哥不要嫌弃…”
“怎么会…”陆时侒温柔一笑,并不去接这枚香囊,“四姑娘真是秀外慧中,心灵手巧,不单单写的一手好字,就连针黹女红都如此出色。”
他说的诚恳,笑的坦荡,“只是在下并不用这些香囊,香袋子,我若是收了,这么精致的香囊就放在哪里蒙尘了,不单辜负了姑娘这份好意,也糟践了东西。”
起初听他夸奖自己,周一柔芳心乱跳,但听他话罢,心里凉了一截,这么明显的拒绝让她有些无地自容,她讪讪的收回手,宽袖遮住了手中的香囊,对着陆时侒勉强一笑:“是一柔思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