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已接近一月之久没见到时婳了,每次去找时婳,前院的丫鬟只说她在忙没空见,是二爷的院子,她也不敢横冲直撞的进去找人,前些天听闻她又病了,属实是令她牵肠挂肚。
  这天晚间时分,她见陆时侒来到陆老夫人院里请安,底下伺候人也都在吃晚饭,趁着这个空儿,偷摸往怀里揣了两个时婳最爱吃的香橙,悄悄来到幽露院月洞门前。
  她东张西望半天,像做贼一样溜进门,抬眼一看,就见时婳扛了一个小锄头在月洞门旁边,给蔷薇花锄草。
  桃枝欣喜若狂,一把抱住时婳,“我总算是见到你了!想死我了,一日不见如隔叁秋,我感觉已经过了好几百个秋天了!”
  “我也想你!”时婳放下手中的锄头,回抱桃枝,两个姑娘抱着转起圈圈来。
  时婳拉着桃枝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你怎么这会子来找我了,吃过饭了吗?”
  “看!”桃枝点点头,掏出大橙子,亮在时婳眼前,塞进她手里,“快吃吧!这是我悄悄从小厨房里顺的!”
  看着手中大大的橙子,时婳鼻尖酸酸的,闷声闷气的搂着桃枝的肩膀,“小枝,你太好了!”
  桃枝拍着她的后背,“好啦,我好还用你说!快点吃吧别被人瞧见!”
  时婳扒开橙子,掰了一半递给桃枝,她弯着水灵灵的眼睛,言笑晏晏:“我们一起吃!”
  桃枝捏了一瓣橙子塞进时婳嘴里,她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汁水溢满整个口腔,让一向爱吃酸口的她,眼眸里都闪起了亮光,“好吃!你也吃!”她也掰了一瓣送到桃枝唇边。
  桃枝一咬,酸的皱眉咧嘴,“这也太酸了。”
  她打量着时婳的气色还挺好,便放下了心,“我前几日听说你病了,偏偏我来看你,你都在忙”她佯装生气,哼了一声,“你如今在二爷院子里,就不和我好了,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时婳确实是忙,忙着应付陆时侒的各种刁难,忙着给他洗衣做饭,扫地擦窗,除了陪睡,整个幽露院的活计她差不多都干了一遍!
  “我...最近确实是有一点点忙”时婳听得此言,放下手中的橙子,拉拉她的手,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个甜美微笑,“别气了!我再给你绣两块帕子赔罪!”
  桃枝撅着嘴,抬起手给时婳掖了掖耳边的碎发,“谁稀罕你的帕子!我只是担心你,你在这儿过的好不好?”
  时婳慢慢收敛笑靥,郑重其事道:“我在这儿过的很好,你就放心罢。”
  “真的?”桃枝还是有些不相信,“二爷...他对你好不好?”
  这个问题,时婳在脑中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番,陆时侒对她...从来没有好脸,天天指使她做这,做那,稍有不满意就冷言寒语的刺她一顿,但要是细想起来,他也就是嘴上刻薄一点,其实人并不算坏,他不曾打她,骂她,那晚还要...给她请大夫...那这算好还是不好?
  那就勉为其难算是好吧。
  时婳也怕桃枝为她悬心,转眼就换上一副笑脸,嘴角梨涡深深的,“好,二爷,待我很好,你就放心吧!”
  陆时侒信步走到院内,一抬眼正好瞧见时婳一脸和顺温柔的同身边的女孩说话儿,眸子微亮,唇角含笑,看上去很是开心,正巧她往他这儿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渐渐消失不见,忸怩不安的站起来给他行礼,“二...爷。”
  桃枝一见也起身行礼问了一声好。
  他淡淡的走过她们身边,只留下一句:“去给我倒杯茶来。”
  桃枝吐吐舌头,“快去罢,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时婳送桃枝出了门,去沏了一壶西湖龙井,倒在陆时侒惯用的汝窑天青釉茶盏里,端着到了书房。
  她走到书案旁把茶盏搁好,低声道:“二爷,请喝茶。”
  陆时侒放下手中的书,漫不经心的觑了她一眼,天气渐热,裙衫都变的轻薄,她今日穿了一件荼白圆领窄袖短衫,因方才锄草,袖子被高高挽起,一双雪臂紧贴在手中的木托上,她规规矩矩立在一侧,脸上平平静静,不见一丝笑意。
  方才和别人还有说有笑,到他跟前就苦大仇深了。
  他端起茶盏,垂眼喝了一口,随手又放在桌上,“烫了。”
  时婳了然,又去倒了一杯端来,这次他连喝都没喝,骨节分明的长指贴在茶盏璧上摩挲两下,连眼皮都不曾抬,就道:“凉了。”
  时婳端着第二杯茶水回到小茶室,她知道他就是故意找茬!她特地又拿了两只茶盏,依次倒了叁杯,热一些,凉一些,还有不热不凉的叁杯茶端进了书房。
  她把叁杯茶都端到桌上,陆时侒挑起俊眉睇她,似乎是要发作不满。
  时婳及时陪上笑脸,柔声细语道:“婳儿蠢笨,忖度不了二爷的喜好,特地倒了叁杯,您尝尝,若是还不满意,我再去倒。”
  “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辩口利舌的”他看出她眼中的狡黠,轻讽道。
  她装傻充愣,只当是听不懂他的挖苦,甜甜一笑,“都是二爷教的好。”
  他也轻笑一声,“呵,那既如此,这叁杯你都喝了罢。”
  “是”时婳应下,走过来要把茶杯端到木托上,被陆时侒挥手打断,“就在这儿喝。”
  她只好放下木托,举起茶盏一杯又一杯的喝完,等到第叁杯的时候,她停住了手,这只茶盏是陆时侒专用的,她想着是不是把这个茶盏里的茶水倒进另外的茶盏里。
  陆时侒见她不动,催促道:“继续喝。”
  喝就喝!反正他家大业大,不就一只茶盏吗?
  喝完之后,时婳以为会迎来新一轮的刁难,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研墨罢。”
  他坐着写字,她站着研墨,橘黄色的灯光,照在身上,在地板上映出一道剪影。
  他不经意间抬眸看到地上的这双影子,也不过是短短一个月,他竟然已经习惯了她在身侧,突然就从心中涌出一个念头,如果…就这样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很快他便摇摇头,他到底在想什么?莫名其妙!
  时婳方才喝了叁杯茶水,现在只想去如厕,但她刚刚请示陆时侒,他却摇了摇头!
  “二爷…”人有叁急,她憋的小脸通红,细细软软的又喊他,想让他网开一面,这种惩罚方式,她真的受不住!
  “又怎么了?”陆时侒被她的声音拉回思绪。
  “我…想去…方便方便…”
  “憋着。”
  “我…错了…”她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垂下头,两手扯着袖口,语气有些可怜兮兮。
  “哦?”陆时侒转身回顾她,第一次见她如此低声下气的认错,“错哪儿?”
  错哪儿了?错就错在她把他当成活菩萨,方才还信誓坦坦认为他人不坏!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我不该自作聪明,倒了叁杯茶。”
  这并不是陆时侒想要听到的答案,他真正想听的,是她能真心诚意认识到自己不该上赶着去做通房丫鬟。
  没由来的心烦意乱,他挥手示意她出去。
  地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影子,看上去很是孤孤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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