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全部上齐,陆奶奶将一道干锅土豆换到夏郁青跟前,笑说:“笙笙说,你最喜欢吃的菜是土豆,这可把我们厨师给难住了,越家常的越不好做。”
夏郁青受宠若惊,“其实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喜欢吃。”
对面陆笙问:“香菜也爱吃?”
“嗯。香菜、折耳根我都挺喜欢的。”
“……我宣布我们的友谊已经破裂了。”
陆奶奶笑说:“笙笙你就该学学,改改你这个挑食的毛病,青椒、胡萝卜、芹菜……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还有几个菜给你选择?”
陆西陵淡淡地插了一句:“你挑男朋友但凡有挑食的一半挑剔……”
陆笙抬脚朝对面踢去。
“……唔。”夏郁青吃痛。
“啊?”陆笙傻眼,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踢歪了是吗?”
“没事。”夏郁青笑说,“只踢到了裤子。”
陆爷爷出声了:“饭桌上别打打闹闹,好好吃饭。”
大家开始动筷。
陆西陵余光瞥见,夏郁青右手拿起了筷子,左手不动声色地放了下去。
垂眸往桌下一瞧,却见她左腿稍稍抬起,拿手掌轻按了几下小腿胫骨。
一边吃,陆奶奶一边询问夏郁青这学期的情况。
听闻她上课、社团活动和家教兼职三不误,抽空还临危受命地参加了院里的运动会,跑800米赢了一双外联赞助的帆布鞋,不由啧啧感叹,“平常忙得过来吗?还是别太勉强,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们提。”
夏郁青说:“不勉强!只要不拖延,时间就很充裕。和高中相比,我觉得大学已经非常悠闲了。”
七点起床叫悠闲?陆笙问,“那你高中是什么作息?”
“统一六点钟起床,六点半晨练,晚上十一点睡觉。”
陆笙念的是南城实验中学国际部,早八上课,晚八下课,她觉得这作息已经很反人类了,“你们每天能睡得好觉吗?”
“还好哎。”夏郁青笑说,“每天可以睡七个小时,中午还能午休。”
“你们熄灯了不再玩一会儿吗?”
“有时候会聊聊天,不过不会太晚。”
“你们真的……好自觉好勤奋。”陆笙由衷说道。
夏郁青忙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很想当咸鱼的,偶尔也会假装不舒服逃掉早自习和晚自习。”
“那我就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当咸鱼。”
陆奶奶笑呵呵说:“知道惭愧了?多体谅一下你哥赚钱的不容易,以后不要做什么事情三分钟热度了。”
“我不试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三分钟热度。”
陆西陵看一眼夏郁青,她正微笑看着陆笙,目光里似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几分羡慕。
吃完饭,大家又移步客厅去吃水果。
冬天天气冷,陆奶奶让夏郁青今晚要不就别回学校了,她叫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就睡在这儿。
夏郁青笑说:“我跟朋友约了九点半一起去看电影,今天就先不叨扰了。”
“男朋友?”陆奶奶打趣。
“不是不是!”夏郁青忙说,“是我室友……”
陆笙说:“奶奶你别逗青青,她很单纯的。”
陆奶奶笑呵呵说:“年轻人多正常啊,现在这个如花的年龄就是该好好享受青春,过两年要毕业了,升学、找工作……那压力一块儿全来了,那时候想享受都没心情。”
夏郁青不辩驳她觉得当下正是提升自己的最好时机,只是笑说:“我会努力不浪费每一天的。”
坐了一会儿,夏郁青便准备离开了,她跟程秋荻约的九点钟在商场一楼碰头。
陆奶奶说:“从这儿走去地铁站怪冷的——西陵,你叫司机送送。”
陆笙和陆奶奶将夏郁青送到门口,让夏郁青年后再过来玩。
夏郁青一边换鞋,一边笑着应下。
陆西陵领着夏郁青走出大门。
绕过那道影壁,陆西陵忽说:“陆笙踢到你了?”
夏郁青没想到他还记得饭局上的事,微微一愣,“有一点。不过还好,不重。”
“跟我别说谎。”陆笙这人下手没轻重,陆西陵比谁都了解,有时候她辩论辨不过他,恼羞成怒,直接上手掐,掐得他一个固定锻炼有肌肉的人都觉得疼。
夏郁青只好说:“……确实有点疼。”
“我看看。”陆西陵顿下脚步。
夏郁青睁大眼睛,猛退三步,“不不不不……我晚上回去自己看。”
她牛仔裤里穿的是秋裤。
在陆西陵面前把秋裤挽起来?
那不如让她去死。
陆西陵脱口而出以后,也意识到了不妥,看她慌张失措,他便不再说什么。
到了停车的地方。
陆西陵拉开驾驶座车门。
“不是让司机送么?”夏郁青问。
陆西陵懒得扯幌子,只说,“上车吧。”
看电影的商厦不远,只有十分钟车程。
陆西陵手臂搭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淡淡地问:“你除夕在哪儿过?宿舍?”
“我想在清湄苑借住,可以吗?”
“我说过那地方你可以一直住着,不必每次都跟我请示。”陆西陵看她一眼,“就你一个人?”
“一个人蛮好的。”夏郁青笑一笑,“其实不太喜欢过年。”
“怎么?”
“过年就我跟伯母两人忙前忙后,大伯、堂哥他们这些男的只管吃喝打牌。”夏郁青提到家乡的陋俗,会有一种羞耻感。
她曾经有一次提过这事儿,说很不公平,大伯一阵嗤笑,说有的地方女人连饭桌都不让上,至少我们这儿没这规矩,知足吧。公平?那要不叫你伯母跟我换换,让她来养家糊口,我来洗衣做饭。
她说,你打牌输的钱,是别人资助给我的生活费。
大伯气得直接掀了桌子,说没有我收留,你早饿死了,还等得到人来资助?你吃我的住我的,那钱交给我是天经地义!
后来,夏郁青就不会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了,只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走出去的决心。
“有压岁钱吗?”陆西陵问。
“外婆在的时候有。”
路程太短,好像没聊两句就到了。
陆西陵真想问的话,没问出口,仔细一想,也不知道怎么问。
是她的私事,好像也不关他这外人什么事。
夏郁青一直留意着窗外,看见了程秋荻站在商场大门外的身影,忙说:“停在这里就可以了。”
陆西陵踩下刹车,靠边停车。
她拿上包,拉开车门,对他道声谢。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看她下了车,迈上路肩,朝大门口小跑而去。
她在一个女生跟前站定,两人兴高采烈地说了几句什么,紧跟着,那女生挽着她的手臂,一块走进了那灯火煌煌的大门里。
陆西陵无端地想到一件往事。
明明似是很不相关。
他之前养过鱼,在自己的公寓里,配置过一套专业的水族箱设备,研究过许多教程,每一步都照着专家的建议一丝不苟地执行。
但那些漂亮的热带鱼,还是一条接一条地死去,找不到原因,无能为力。
后来那套设备送给了一位朋友,他的公寓恢复广漠的寂静。
可能热带鱼还是更适合生活在海洋里。
返回陆家,陆笙和陆奶奶正在拆夏郁青带来的礼物。
半透明糖纸包裹的牛轧糖和曲奇饼干。
陆奶奶说:“好像是青青自己亲手做的,好几种口味呢,蔓越莓,草莓,这个是抹茶——西陵,你也尝尝?”
陆西陵瞥了一眼,收回目光,径直往浴室走去,“你们自己吃吧。”
除夕当天,大早就开始热闹。
陆奶奶讲求仪式感,拉着两位小辈亲自做梅花糕。
陆笙纯捣乱,陆西陵则被压着做了不少刷油、烫烤和灌注模具的事儿。
中午那顿吃得简单,晚饭才是团圆饭。
一家人喝完一支红酒,到客厅里看电视。
自下午开始,陆西陵和陆笙的微信便消息不断。
陆西陵是工作狂,但很注重公私分明,微信设了静音,一条也不看。
直到这时候没什么事做,才拿起来看了一眼。
滑过去都是拜年短信,陆西陵捡重要的回复了,又往工作大群里发了个大额红包。
退出时,一条消息浮上来。
夏郁青:陆叔叔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