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上固然有燕这样的好心人,但......他不敢去赌人心。
长留蹲下去把珍珠都捡起来:“我这样子,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燕遥知把一颗滚到自己脚尖的珍珠踢回去:“你们......先回去,或者不哭了直接过去。”他脸色一变,催促长留兄妹不要待在离人群太远的地方。
因为他又听见了一声野兽嘶吼的声音,同时空气里传来熟悉的气味。
这气味与巫马阳的很像,但绝对不是从他已经被烧焦的脑壳上传来的,而是他那句早已溶解在北极冰原上的身躯还完好时的气味。
以及——玛姆的气息。
燕遥知感觉到了自己留在奴隶主身体里的那滴血飘忽不定,似乎就在附近。
却若隐若现,没法确定具体的方向。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循着玛姆的气息过去。
身穿白色长袍,身材袅娜的女子正站在一座石屋的顶上,远远地眺望广场中升起的浓烟。
燕遥知落在她身侧:“你没有受到邀请。”
玛姆缓缓转过来:“所以我只是站在这里。”
她脸上的笑容很温柔,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你听见了吗?”
燕遥知睁着血红的双瞳:“那是你带来的?”
“不。”玛姆摇头,“我是追着它过来的。”
“是什么jsg?”
“用这里的说法,是一只变异了的野兽。”
“这里的说法?”
“用我们的说法,那就是不必要的变量,受到污染的产物。”玛姆侧颊被燕遥知削掉的卷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好了,她轻轻用手一撩,浓密的发丝散开,在突然而来的风里轻轻飘舞起来。
燕遥知小心注意她的每一个动作:“你说的污染,是那个老东西制作出的‘人’?”
“是他本身,他的存在就是污染。”玛姆说,“他本该早点被清除的。”
“为什么不早点清除呢?”燕遥知挑眉,他已经可以确定,玛姆就是巫马阳口里的“造物者”了。
而玛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来他告诉了你不少东西,不过我很高兴,你没有受到他的蛊惑。”
“是么?”
“你是个乖孩子。”
燕遥知的双眼懒洋洋地耷拉着:“不要那么称呼我,怪恶心的。”
“你确实还是个孩子,没能孵化的幼崽。”玛姆抬起手,她的指尖迅速地覆盖上一层鳞片,燕遥知这时才有心思去观察玛姆的鳞片,那是一种白玉一样的颜色和质地,看上去并不可怖,反而漂亮极了。
覆盖了鳞片的手伸到燕遥知面前,玛姆笑着:“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你可以跟着我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会有人替你解疑。”
燕遥知没有伸手,他转动猩红的眼珠,抬起眼皮:“我去了的话,还能回来吗?”
玛姆勾勾唇角:“也许?这里并不是我们的母星。”
“我们?”
玛姆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她收回手:“这里需要重新清洗一次。”
她看着葬礼结束,正三五成群地往家里走的人群说:“培养基已经受到了污染,不过能收获到一个成果也很不错了。”
“培养基?”燕遥知的眼皮子一跳。
玛姆去突然开始感叹起来:“原本这颗星球应该收获三只茧的,可惜呀,一只受到了污染,一只自己太有主意,进化方向发生了错误。”她的瞳孔竖成一条直线,“我并不是负责培养茧的专员,而是专门来清除污染物的,你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事情,那就跟我回去,会有人向你解释。”
“你的由来,你的存在,以及,你的将来。”
她一副神棍的模样让燕遥知很是不适:“如果我不去呢?”
玛姆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
燕遥知身上的鳞片喀嚓喀嚓地响了起来。
恰在此时,只有他能听到的那只野兽又开始嘶吼齐琳,同时奴隶主身上那滴血的存在也突然变得无比鲜明,燕遥知心中一惊,他看见原本已经对着自己露出蛇瞳的玛姆转身朝着奴隶主的方向飞了出去。
白袍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燕遥知呆两秒,开始奔跑起来。
那只不断嘶吼的野兽出现在祖庭的正门处,正与狩猎队对峙。
它不断地徘徊,甩着尾巴,似乎不愿意对狩猎队成员进行攻击。
而狩猎队众人也只是举着刀斧,满脸惊骇。
这是一头生着粗壮四爪,背上有翼,拖着蛇尾的野兽。
它的脑袋尤其肿胀,上头挤满了人类的脸孔。
正中的一张,虽然已经扭曲,但所有人都能认得出来——那是他们最最敬爱的,刚刚才举行了葬礼的大长老。
阿年的嘴巴张着,似乎正无声地呼喊着什么。
而燕遥知在地上奔跑,耳中的嘶吼声愈发急促。
直到他冲到人前,与那张已经扭曲的脸对上视线,嘶吼的声音才柔和下来。
“别过去!”不知是谁拉了他一把,却只拽掉燕遥知的兜帽。
燕遥知朝那怪物走去,伸出生着淡青色蛇鳞的手,轻轻地,触碰阿年皱巴巴的老脸:“你要告诉我什么?”
人类惊慌的呼喊着,燕遥知听见有人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还有惊讶地叫着“大长老”的声音。
可他只听到怪物嘶哑低沉的吼声。
阿年的眼里还残存着人类的情绪,但他已经说不了话了。
燕遥知看见奴隶主的脸就在阿年的下方,双目已经不在转动,全然一片死寂之色,而那滴血,依旧悬在他眉心处。
耳中的嘶吼重新变得焦急起来。
阿年注视着燕遥知,眼角落下一串漆黑的泪水。
怪物头上的数张人脸忽然齐齐张开了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然后它转身,朝着身后不知何时轻轻落下的,那个一身雪白长袍的身影扑了过去。
第62章 半饱的第六十二天
怪物——或者说阿年, 转身向着玛姆扑过去,后者露出仿佛看见了一堆污物的表情,右手轻轻地抬起来,五指并起作手刀状, 朝着正中那张流淌漆黑眼泪的脸劈了下去。
怪物的身躯虽然庞大, 但动作却极其灵敏,轻轻一侧身便将手刀躲过, 玛姆脸上多出一分惊讶, 却依旧不以为意,手掌一翻, 侧砍过去。
她动作随意散漫,眼神冷得好似浸了冰。
“噌——”
怪物猛地从她侧面飞了出去, 而她的手上迅速包裹满了蛇鳞,从一只同样遍布鳞片的手臂划下。
燕遥知收回刚刚把怪物踢出去的脚, 感觉到自己搪着玛姆手刀的那只胳膊上坚实的鳞片传来难以支撑的声音。
玛姆似乎被他的举动激起了战意, 眼中一道红芒闪过:“你要妨碍我的话,我可不会顾忌你是不是幼崽了。”
燕遥知眉宇间多了一重凝重之色,他不止是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鳞片快要支撑不住,连关节处也隐隐传来中快要脱臼的预感:“他还活着。”
“是啊,那又如何?”玛姆挑起眉毛, “他已经被污染了,清除污染,就是我的任务。”
她纤细的手臂骤然胀大了两圈, 撑破了雪白的衣袖, 将燕遥知狠狠挥开。
那长着无数长人脸的怪物急切地回头看了燕遥知一眼, 似乎是想上前挡在他们之间, 爪子在地上刨出几道深痕, 阿年落着泪,到底还是没有上前,而是朝着祭坛的方向开始逃窜。
他撞开了手足无措的祖庭人。
人们惊恐于怪物狰狞的长相和庞大的身形,却又因那张熟悉的脸而迷茫。
他们手上拿着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却只是在道路两旁呆呆站立,没法上前。
怪物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祭坛。
祭坛底下是这个擅长刨坑的族群在许多年前挖出他们神明的地方,如今用来存放他们的历史,和神明的棺椁。
“站住!”
守在祭坛周围的狩猎者们举起手中的枪,一团团火焰在怪物身上炸开,漆黑的污血飞溅,被炸开的肉丝一缕缕,扭曲着惨白的身体将破口处包裹起来。
“这是什么?”赤丹从伤口处看见许多扭曲的人体,被白色的线串联在一起,折断了浑身的骨骼一样拧成不可思议的形状,组成了这个无声哀嚎的怪物。
他双手猛地颤了几下,然后夺过身旁踌躇不前的狩猎者的武器,在后者的惊呼声里迅速架上,填充丹药后照着那张在怪物正中的,无比熟悉的脸发射弹火。
“你做什么!那可是大长老啊!”
“我知道。”赤丹这一枪只是将怪物射得踉跄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是长着大长老的脸不错,但你能保证他还有理智,还存有之前的记忆吗?我相信,假如他还有理智,不会愿意看见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祭坛下边的东西,对整个祖庭来说都无比重要,大长老先前的教诲你们都忘记了吗?!”他重重地咬破唇角,“就算是长老,是祭司,是任何一个祖庭里的普通人,甚至是大长老自己,也不能在祭坛上肆意妄为!”
“这是他教导我的,也是他教导过你们的!”赤丹开始学习秘典之后,就常常跟在阿年长老身边,与他相处的时间比若木这个亲孙子还要多。
他的斥责惊醒了一众护卫祭坛的狩猎者。
火光不断亮起,轰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了一片。
怪物终于不再沉默,发出痛苦的嚎叫。
祖庭的狩猎队历来是训练有素的,每一个能加入的祖庭人都是青壮中的佼佼者,最擅长狩猎陆地上的走兽,团队之间配合亲密,再加上有赤丹新近研发的火气,一时间,竟将身形庞大,拥有诡异恢复能力的怪物留在原地。
赤丹不再开枪,他眼神悲痛地看着在反复炸开的火光之中仓促躲避的怪物——明明他是能顶得住火力扑上来的,如果他真的想过要伤害祖庭人的话,早就扑上来了。
可是......
“为了祖庭的安危,一丝一毫的轻忽都不能有!”
赤丹还记得阿年长老说着这句话,神色严厉地把自己拎到祖庭的边缘地带,不许自己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做实验;而后他又亲自帮自己建起了牢固结实的石屋,瞒着云江长老给自己送来研究用的材料,甚至拿来秘典教导自己......
“你制作的这些东西很危险,但是如果能控制在咱们手上的话,那就是保jsg护了无数人的安全。”
“你要是能忍得住寂寞,那以后就待在这里,我会给你提供你需要的材料,但你研究的时候也要小心些,那位大人虽然你不说,但他对你有很高的期许,我也一样。”
“这世界似乎在发生不得了的变化,我老了,祖庭的未来最后还是得交到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手上,你要记得,为了祖庭,为了大家,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选择牺牲一些......或许对于自己而言十分难以割舍的东西。”
“假如哪一天我老得糊涂了,做出了不利于祖庭的行为,那就用你发明的武器对准我,不必迟疑。”
赤丹的双眼不知何时被泪水模糊,他身边的狩猎者们也都红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