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须臾后。
顾父道:“大概是因为,想到当初的自己。”
他钟情于徐苓君,但以徐家清贵门第,后代个个出挑,夸赞一句世代簪缨之家亦不为过。徐苓君嫁给他时,顾家还没有现在的地位,多少人背地说可惜,她应该嫁给某位元老的孙辈。
可婚姻不是挑谁更好,而是他们适不适合。
徐清凤夫妇起初并不瞩意顾家,有过多次刁难,好让顾庆民知难而退。
最后,是徐苓君说服了父母亲族。
顾母神色稍缓:“我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就算有什么后果,也能一力承担。”
“可是——”
“亦徐她不是我啊。”
谈一段感情,将全副身心都交出去,分手后,整个人神思游离,魂不守舍,看着都很心疼。
一想到,徐苓君颇为无奈:“但凡她能学到我的一半,也不至于这么放心不下。”
“你说说,女儿到底是随了我们俩谁。”
顾母真的不理解:“一点心眼城府都没有!”
顾庆民摆摆手,“哎,做人不能太贪心。”
“哪个父母不想要优秀的孩子?好比箐箐那样的,聪明又能干,到公司刚一年,做什么业务都吃得开,她做到这个地步,能没有心眼城府?”
“但问题是,孩子太过早慧,她的人生就会自己规划好。”
“箐箐是有本事,也有能力,高中去美国读书,大学读了四年,马上又说飞国外继续深造。要不是疫情留在国内一年多,二弟和弟媳他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女儿几回,还是隔着手机屏幕见的。再说言家那小儿子,同样有主见想法,成年之后,老言夫妻俩不也总见不到人?”
“孩子的前途和陪伴哪个更重要?你只能选一个。”顾父道:“要是一一也像箐箐那样,我这做爸爸的是受不了。”
徐苓君轻声:“她那么乖的一个孩子,连出趟远门我都要担心。”
顾庆民满意点头:“这就对了。”
“所以,孩子平凡还是比不平凡的好。”
·
·
一个多月来,顾亦徐少见睡得如此安稳。
身体疲累到极点,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其它,中途昏睡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等再次醒过来时,卧室一片昏暗寂静。
窗前垂放一层遮光帘,挡光效果极好,从地面、墙壁间隙透露的一丝光亮,表明已经到白昼。
顾亦徐睁眼,迷怔间,下意识扭头看向床的另一侧。
没人。
一摸那块床单,是凉的。
……
顾亦徐几乎是瞬间从半梦半醒之间惊醒!
心跳得飞快。
他去哪了?
亦徐慌乱无措。
总不可能,又离开……
一想到这个可能,胸口一阵刺痛。
疼得她蜷缩起身体。
顾亦徐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越陷越深,忽然房门打开,她对自己卧室门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立即看过去,程奕穿着简便的t恤长裤,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进门,他显然没料想,会恰好撞见顾亦徐醒了。
程奕怔住一瞬。
四目相对,气氛凝滞在这一刻。
程奕这副样子,一身随意搭配的休闲服,和以前在家时没有任何不同。
顾亦徐一眼不眨,看着他。
程奕合上门走近,还没来得及说话,顾亦徐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
没走两步,腿软得直接往地上倒。
程奕顿时脸色骤变,“慢点。”
动作反应够快,顾亦徐倒像是扑进程奕怀里,被接了个满怀。
“……”
程奕真不知怎么说才好,微叹:“急什么。”
亦徐埋在他的胸膛,额头抵着肩窝。
闷声道:“你去哪了。”
她说,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这一句话,让人溃不成军。
程奕喉结上下滚动。
他哪里没去,只是见了她的母亲。
徐苓君最后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她似乎看出程奕没有多留的想法,让阿姨送客。
程奕清楚,不直言,等同默许自己所说。
这便足够了。
从顾家别苑回来后,顾亦徐还睡着。
现在,她醒了,浑身酸软无力,坐在床沿,程奕给她穿上衣服,低声问她的意思:“我煮了粥,刚好趁热,你要不要尝尝?”
顾亦徐点头,应好。
程奕做了鱼粥,顾亦徐洗漱完,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
她一直低着头,程奕在旁边看着,顾亦徐感觉不自在:“……你不吃吗?”
程奕已经吃过了。
他目光没挪开分毫,顾亦徐头却垂得越低。
最后,小声呐呐道:“你别看我。”
他反问:“为什么?”
“……”
“我眼睛是肿的,很难看。”
程奕刚要回,却发觉声音不对。
声音带着一丝泣音,鼻子轻微的动,泛着红。
她根本就在哭。
顾亦徐埋头低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碗里。
不想让他看,不是因为脸上难看。
而是在无声地哭。
经历大起大落,怎么可能平静?
程奕心口沉闷无比,压抑到不能呼吸。
他曾经承诺过不会再做出伤害之举,但将亦徐伤得最深的却是他。
程奕抿唇,从她手里夺走勺子。
把人抱在怀里,亲自一口口喂。
顾亦徐每吃进一口,他便在她耳边说一句话。
极尽耐心与温柔。
“……”
“我不走了。”
“……”
“以后都陪着你。”
“……”
“你在哪,我都陪着。”
……
最后哽咽得吃不下去,她伏在程奕的肩头,不言不语,眼泪打湿他的衣服。
程奕轻抚她的后背,“和我说说话?”
“别哭了,好吗?”
顾亦徐眼泪更加汹涌。
她哭得越凶,揽住身体的手臂越收紧一分。
愧疚和怜惜说不出哪个更多。
程奕无可奈何,只能吻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