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摆在枕边,身体偏向一侧,估计是把闹钟关后又睡了过去。
程奕掀起被子一角,不是去叫醒她,被窝里暖融融地,他躺进去,从身后将整个人揽入怀中,顾亦徐浑然未觉,仍在闭眼熟睡。
程奕也不开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伸手拨开顾亦徐的长发,俯身去亲她耳后那块皮肤,再逐渐往下。
从耳朵连接到肩颈处的那条线,是顾亦徐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之一,过往只是和蕙蕙打闹时,都不会去挠腰间的痒痒肉,只专门对这一处下手,就能让顾亦徐立刻求饶。
即使不亲不碰,都如此敏感。
何况现在有意交互?
他刻意吻得很慢。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划过之处都泛起层细密的痒。
顾亦徐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下,很快又安静下来,快得像是程奕的错觉。
程奕暗暗地想,这招都不管用了。
他记得顾亦徐早上十点有课,再耽搁一会儿,又要匆匆忙忙收拾东西,踩点出门。
手原本环过腰间,挨在小腹。
忽然间变了个主意。他碰到那里,顾亦徐再装不下去,“好了!”
“我醒了我醒了——”
顾亦徐想不明白,“你怎么看出我没睡着?”
明明她装的那么像。
程奕懒懒将手收回去,“呼吸声不对。”
频率明显比正常睡着时快。
“……”
顾亦徐关了闹钟不久,程奕后脚紧跟着就进来,回笼觉没补成,也不想直接起床,就在那闭眼装睡。
谁想被程奕一眼识破。
嘟囔着问:“几点了?”
“快九点。”
这不是还早吗……
顾亦徐起不来,“那再让我睡会儿。”
程奕在耳边提醒:“今天是周二,待会儿还要上课。”
顾亦徐没睡够,不想去上学。可书总不能不读,便开始朝程奕使小性子,不乐意被人抱着,手肘支开顶在他腹部,抵开一点距离。
动弹没几下,被程奕扣住了手腕,缓缓下压,人又被抱了回来,紧密靠在一块。下颌卡在亲吻过的肩窝,他低埋着头,淡淡道:“别和我闹。”
顾亦徐安静下来。
两人十指还缠着。
隔了两秒,又说:“五分钟。”
五分钟就五分钟。
顾亦徐经得妥协,立即不动了,抓紧时间补觉。
可醒了这会儿,浓浓困意散去不少,她闭着眼,一时间也睡不了。
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程奕低声说话。
她睡眼惺忪,问道:“你怎么……每天五点多起得来啊……”
“习惯了。”
“以前家里六点准时用早餐,不允许迟到。一直都是五点半起来,生物钟固定,已经改不了。”
亦徐无法理解:“所有人都这样?”
程奕轻嗯一声。
“什么奇怪的规定……这么早起来用早餐,眼睛都睁不开,哪有胃口。”
“他们规矩多。”
顾亦徐将睡未睡间,忽然想起一件事,顿时惊了下,困意消散不少:“以后我到你们家,不会也要六点起吧?”
事先说好,她真做不来。
程奕道:“你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
顾亦徐一想也对。
她并不习惯和长辈住一块,从小被父母带大,去看望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等老人时一般也都是短暂居住,没有长时间生活过的经历。乍然和陌生长辈住在一间房子里,顾亦徐很难适应。
“即使不长住,也总要见面的。”
如果偶尔应付几次,也不是不行,顾亦徐心想。
谁知,程奕语气笃定:“你们不会见面。”
“为什么?”
顾亦徐这下不困了,转过身,奇道:“难道结婚之后,我还能不和你家人相处吗?”
程奕揽在顾亦徐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他像是十分意外顾亦徐的说辞。
结婚……
他和顾亦徐?
第81章
程奕下意识一怔。
顾亦徐的口吻太过正常自然,仿佛她口中的“结婚”,不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是某个既定的事实。
换言之,也就是说——
她对他们之间未来婚姻的存续毫不怀疑,以至于这句话简直像是不经思考下吐露的心声。
程奕微微愣住。
这个认知超出了他的理解,刹那间,神色浮现一抹异样。
“这话说得太早了。”
程奕语焉不详。
不知说现在就考虑婚后生活,太过超前,还是认为断定他们会结婚的假设,太过虚妄。
顾亦徐没预料到这个回答。
她慢半拍,应了声:“太早了?”
“嗯。”
什么意思?
不待细想,五分钟期限到了,程奕第二次催促该起床:“你再拖延,就变成‘晚’了。”
顾亦徐瞥一眼时间,心里一惊,这下是真的片刻不敢拖延,赶忙去洗漱。她待会还要吃早餐换衣服,化妆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在车上用气垫打个底。
却没注意到转身那刻,程奕截然换了副面孔,眼神晦暗不明。
凝神蹙眉,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
尽管他过往一直憎恶、痛恨那个男人,单方面断绝二人之间关系,但在某些时候,却又颇不甘心地承认,身上已然被生父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不论是心理阴影,还是行事作风。
程世中以□□冷血的阴狠手段挟持,逼迫他臣服于制定的威严父权下。而程奕在极力反抗的同时,又在无形之中,被一点点渗透进入强权的思想,不论做什么,都习惯于有自己的一套“章法”,这确保他的冷静理性、保持时刻清醒,使得一切有条不紊,尽在掌控之中。
然而深究其背后,未尝不是种名为“不可违逆”的控制欲在作祟——奉行循规蹈矩,对于预期之外的变故感到不满、心有不悦。
程奕一贯思虑周全,他自然有想过和顾亦徐的未来,甚至于在着手规划。不出意外,他将在未来四年内攻读拿到博士学位,二十四岁前从东大顺利毕业,然后申请留学,在海外名校博士后流动站从事相应的科研教学工作。
亦徐若是愿意和他一起出国,程奕可以为她申请到当地大学的授课型master(硕士),他们一同在国外深造,仍然住在一起,和国内生活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换了个语言环境,但彼此精通外语,不会出现交流上的困难。不过大概率情况下,她可能因为家人留在国内,程奕充分尊重她的选择,尽量在两年内完成留学目标,然后回国工作。
期间他会留出特定的时间,专门用于航班出行。他们至少每隔两月要见一次面。
这些计划,是在他和亦徐确定关系刚好满一个星期——
那个聚会醉酒的夜晚,他们回到公寓地下停车场,程奕在车上第一次亲吻她后,只用了一个晚上制定好的。
他预先安排了自己未来五年的轨迹,如今只不过在原先设定好的方向上,再多加一个她。
以上提到的,不过仅是所有计划中出现概率最大的两种情况。当人生面临变化时,其实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假定,只需在命运的某个节点处,加入一个简单“变量”,足以让未来衍生出可能的多样性呈指数倍增长。
就像一棵树上陡然多出另一条枝干,新干上延伸出无数更深入细微的分叉、脉络。
——但在这千万种的设想中,唯独不包含结婚这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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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下午,又是天杀的财政学。
这门课极其枯燥乏味,讲得全是理论上的东西,每学期期末考试由简答和论述两个题型为主,都是纯文字定性描述的内容,哪怕一节课都不听,只要将考试范围的高频考点背得差不多了,及格肯定没问题,这种纯记忆性的课程挂科难,拿高分更难。于是同学们上课都不太积极,缺勤率高,专业必修课上的和公选课一样划水摸鱼。
但今天的情形不太一样。
没有人逃课,没有人玩手机、开小差。
罕见的全员到齐。
……
课上,顾亦徐感到无比心慌。
或者更确切的说,教室内所有同学都处于一种被架在油锅上的煎熬状态,集体默默低头背书。
财政学老师低头看花名册,标志性动作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14号,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