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朝阳还没赶到延平门,就又被拦了下来。
拦住他的是蒋长天,书院的内院教习,曾经的强盗。
“作为都干过剪径行当的同行,我奉劝你束手就擒。”
蒋长天淡淡说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皇朝的可怕,无论什么手段,你跟燕离都不可能逃出永陵;天下也再没有人能把你们救走。”
燕朝阳从来不喜欢用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愿,龙魂枪一摆,突进途中一个神龙摆尾,龙魂枪化为一条黑龙,重重地甩向蒋长天。
蒋长天冷笑:“既你找死,就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话音方落,刀光乍起,刀刃与枪身剧烈碰撞,气劲与气劲的交锋,产生剧烈的气爆声。
龙魂枪的力量何等恐怖,蒋长天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并向他的右侧横移数尺,只是他的脸色仍旧沉静,从苏羽败亡他就知道,燕朝阳的实力很强,没有道理的强;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所以他并没有强行阻止燕朝阳借机遁走。
“你以为前路是光明吗?那是你所无法预料的黑暗。”他如是说。
燕朝阳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掠过蒋长天,眨眼便到了数丈开外,这时对方的话音都还没落下,灵应中直觉里被人盯住,脚步猛然一顿,头前虚空突兀伸出两只握着短刀的手,宛如剪子般交叉切过。
如果还往前冲,头颅必定被切下。他退了半步站定,冷眼看过去。
“不愧是二先生,桀桀桀。”虚空泛起波纹,像是迷雾突然散开,就见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前方,诡异的是,他居然凌空而立,脚下明明什么也没有。
“步虚阎罗。”燕朝阳微微抬头,难得的开了口。
“没想到二先生居然认得阮某,实在是荣幸之至。”出现的人正是内院教习阮天河,他早年是个独行杀手,游离在黑白两道之间,其独创的“踏天步虚术”闻名天下,是一门能让人在虚空行走的法门,配合他的暗杀术,当真是神出鬼没,想逃过他的暗杀,比登天还难,故有“步虚阎罗”的别号。
他的语气微有得色,远远瞟了眼蒋长天。
燕朝阳不再开口,目中红光一闪,右足猛然跺地,一道肃杀的血色虹膜沿着大地向前延伸,闪电般来到阮天河脚下,并化为一只血色大手将他抓住。
被血手抓住,阮天河脸色大变:“这,这是什么?”他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时头晕目眩,惊骇之下不管不顾地调动元气,使之在丹田中化成漩涡,随后轰然炸开,迅猛地冲入四肢百骸;这一炸裂,完全是自杀行为,五脏险些移位;但借这一冲,突入体内的异力也被暂时冲开,他借机挣脱血手,隐入空气中,再出现时,已到了右侧的墙垣上,正惊疑不定地看着燕朝阳。
“哼,废物。”蒋长天从左侧墙垣赶了上来,不屑地开口。
“你……”阮天河怒火冲天,但对方骂得又没错,这一股火气发泄不出来,险些把内脏给点燃。方才他确实有些失了方寸,如果按捺住等蒋长天上来解救,就不用这般以自残的方式自救;但也怪不得他,他原本是个独行杀手,遇到危险自己解决,已经是本能。
燕朝阳看也不看二人,足尖一点,再次向前掠去。
但不两步,他突然运力御使龙魂枪朝前一刺。
轰!
黑暗中一道巨大的掌印如排山倒海一样压过来,正撞在枪尖上,两股不同性质的气劲激烈交锋,使得两面墙壁几乎被摧毁殆尽。
街巷拐角处缓缓走出一个穿着鹅黄长裙的女子,她有着出尘幽兰的清净无暇之灵韵,又有无畏寒梅的傲霜斗雪之高尚;两种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却相得益彰,颇有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的风韵。
她自然便是沈流云,一个跟流云一样无法捉摸掌握的女子,自由是她的心灵,无常无迹是她的灵魂,天地任其遨游,没有界限。
“帝国虽大,却无尔等容身地,还不束手就擒?”她轻轻开口。
“一骑绝尘!”
燕朝阳的脸冷硬如铁,即使沈流云这样的女子,也不能使他动容分毫。龙魂枪挈在身后,猛然踏步前冲,仅这一个动作,无穷的势气便从他身上涌现,推动着气流,宛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地冲向沈流云。
沈流云抬起右手,并拢纤细的五指为掌:“无印太皇,跃龙门。”掌随话声而起,如行云流水,又好似在拔高势气,动作却轻柔优美;随着手掌拔高的动作,一道白色的烟雾从虚无中涌现,并以其手掌为指引上升下落,在半空一个盘旋,倒落下来,凝成一尾欲跃龙门的锦鲤。
轰隆隆!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两股庞大的气劲碰撞,猛然间膨胀开来,由于两方分外强势,不退不让,余波便从两侧倾泄,隆隆巨响声中,巷道被生生推出一条相对的深沟,好似在这开了个十字路口,沿途数幢屋宇在冲击下化为废墟。
这还不止,毁灭性的灾难好像才开始,相互角力的二人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气劲绵延不绝,一波波地冲击往左右扩散。
蒋长天觑了个空当,猛地从墙垣上落下,半途已拔刀,整个人几乎化为一道深色的刀光,扑向燕朝阳。
说时迟那时快,燕朝阳利用眼角余光斜瞥一眼,右手挈枪不动,左手伸出,掌中腾地燃起一道幽蓝色的焰火,朝后掷了出去。
此时蒋长天位于燕朝阳身后,把这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心神不由巨震,怎也料不到燕朝阳应付着沈流云之余,还能分出余力。
可是,他的战意却分外高昂。
他身在半空,突地还刀归鞘,微微瞑目,“北冥,山岳。”他的身影倏地拉长,整个人像跌入了幻境,形状古怪猎奇,唯独他腰间的刀,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暴烈,愈来愈沉重。
呛锒!
刀光乍起,这一刀递过去,宛如山岳倾轧,那团幽蓝色的焰火轰然破碎,余势冲向燕朝阳。
燕朝阳右手用力,猛将烟鱼绞碎,遂盘身飞旋,在沈流云的反击中偏离原本立足地,落地后,才有余力将龙魂枪格挡过去。
乒乒乒!
那山岳似的刀光,仿似有百十把利刃劈在龙魂枪上,又沉又重的刀势,使得燕朝阳节节后退,呼吸终于紊乱一丝。
就是这么个空当,后颈突地深寒,传遍全身。
燕朝阳目中红光暴涨,猛然暴喝一声,血色虹膜轰然展开,大地都为之震颤,阮天河的身形不由自主被震出虚空,眼中带着惊惧,竟是不敢下手,迅速往后退去。
燕朝阳趁机闪身进入左侧豁口,并从另一面的巷道逃走。
“你这个废物!”蒋长天眼见阮天河错过了重创燕朝阳的机会,还被他给逃走,气得破口大骂,“三个一品武夫围杀一个强盗,还被他给逃了,明天这件事就会传遍神州,我看你到时有什么脸再自称什么‘步虚阎罗’。”
阮天河冷笑一声,道:“总好过我死了,你们两个杀了燕朝阳,既得名声又得利强。”他可没有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高尚情操。
“两个废物争谁更不废一点,有什么意义?”沈流云不耐烦地打断他们,“他的体力快到尽头了,还不快追!”
……
另一边厢,蓝玉爱宠被燕离杀死,正怒不可遏,突然出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却说只要他拔剑,就是自己的死期;听起来荒谬而可笑,可是心里头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惊惶之感;似乎有种直觉在提醒他,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时候,抬着火把的廷尉挤成长龙,把燕离身后的巷道、屋顶、墙头等地列满,没有一丝可逃的空隙。
但这没有意义,燕离从来也不会走回头路。
“走吧,我带你出去。从这里出去,意味着你的失败,后面的事,交给我们。”面具男缓缓开口,“现在已经不是小孩,耍赖可不好,当哥哥的,不免要教训一下耍赖的弟弟。”
“是吗。”燕离嘴角轻扬,“那么当弟弟的也教你一回,未到最后,不要轻言胜败;此事还大有可为,破局的关键,也在我手里;或许你应该旁观,欣赏一出‘争龙夺凤’的大戏。”
“我最讨厌你这副自以为天下尽在掌握的样子,而且还是装的。”面具男缓缓朝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蓝玉便退一步,竟是不敢与之交手;眼睛更是死死盯着他腰间的青亮色剑器。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每次到最后你都是对的,不然我也不会对你俯首称臣。但我还是要说,你得改一改你的脾气,你以为你是孤芳自赏,其实臭不可闻——算了,我就送你到这个路口,你好自为之。”
这时走出了巷道,来到接通南北的主干道,再有数里,就是延平门。
燕离没有停步,笔直朝前走,“你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只说明一个事情:你仍是那个天下无双的无双。”
蓝玉脸色十分难看,因为他和他的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燕离越走越远,而那个面具男,手放在剑柄上,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每个人的心头就好像悬了一把利剑,不敢动弹分毫。
当然,总有不怕死的,这时就有一个廷尉无法忍受,怒吼一声冲了上去。
蓝玉突觉耳畔传来极轻的剑吟,他不由瞪大眼睛,面具男子握剑的手似乎颤动了一下,那个廷尉冲锋的脚步一缓,又半步而止,脸色从激愤变作迷茫,然后,他的身体就碎了开来。
无发形容的恐惧突然涌遍全身,他嘶哑着嗓子,惊恐万状地喊道:“绝,绝命剑……”
“哦,总算你还有点眼力。”
面具男子缓缓说道,“认出我的剑,你就该知道,我是无双;不是他们口中天下无双的无双,我的名字就叫无双。”
顿了顿,又补了句:“燕无双。”
PS:相比起玄衍,我觉得倾国有所突破的地方在于,赋予了各个配角的闪光点,尤其是燕离身边的人。写玄衍时就感觉到,主角身边的人,大多围着他转,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觉得每个配角都是主角,他们身上应该都要有特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