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院 > 历史军事 > 古代小户女 > 古代小户女 第132节
  李三郎在外头赶着马车,得意一笑道:“这家包子铺都是几十年的老店了,能不好吃?”
  张知鱼觉得小舅吹牛,看顾慈道:“你以前吃过吗?”
  顾慈想想道:“我往日都没出过门子,哪里吃过外头的包子,但这味道和兰婶婶做的都能一比了,可能是真的。”
  李三郎更得意了,当年进县城都还迷路的小土包已经来了不少次姑苏,早比顾慈这个本地人还要更熟悉这个城。
  张知鱼看着净往小吃店钻的小舅,拆台道:“一把年纪了,还到哪儿都看羊肉汤,还在这显摆!”
  李三郎:“那你吃不吃?”
  张知鱼闻着越来越浓的味儿大喊:“我要三大碗!”
  路人笑喷。
  几人又吃又拿,带了一大盆羊肉回去,张知鱼酒足饭饱,见着夏姐儿身上还有被蚊子咬出来的包,便指挥小舅:“舅舅,我们去买点儿帐子回去挂着,昨晚大伙都没睡好呢。”
  李三郎嚼着肉饼,哼哼:“等你想起来,一家子早饿死了。”
  夏姐儿也叹气:“早上娘就出门买过了,家里现在不一样了,阿公都拔了老毛买了一堆小毛回来。”
  张知鱼纳闷儿——什么是小毛。
  顾慈答曰:“咯咯哒呗!”
  等回了顾家,张知鱼满地的小鸡在咯咯叫。
  阮氏也在铲花园子的土,打算种点儿青菜什么的。
  张知鱼想起当年阮氏刚进竹枝巷子的排场,心中感慨万千。
  张阿公看着几人进来,就喊:“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帮忙。”
  鱼姐儿和慈姑都是勤劳的孩子,听得这话便走过去,张阿公将两人当空气,看着那个在吃糕的小的道:“再不来,晚上没饭吃!”
  夏姐儿唉叹一生,风一般蹿过来,张大郎不在,她就是个壮劳力,接过农具便开始耙土,完了又信心满满地往里播种。
  张阿公看了就愁:“一窝放一把,能活一个算造化。”
  高仁和高轩哈哈笑起来,张阿公又凑头去看他们脚底下两个坑,道:“这是在干什么?这么浅的坑,上赶着给鸡摆饭来了这是。”
  于是大家都心安理得地不干了。
  张阿公只好装模作样地种了两天地,最后连个毛都没长出来。
  中途下了一场雨,几个孩子还披着蓑衣去挖,结果发现里头的种子都烂掉了,手一捻就碎。
  张阿公老脸有些挂不住,道:“怎么也比你们会种。”
  张知鱼点头:“空心大萝卜,我们家只有阿公一个人种得出来。”
  萝卜,在张家已经成了一个典,大伙儿立刻笑背了气。
  张阿公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不许李氏给再他们做饭。
  张知鱼已经坑得衙门的钱,这两天就要义诊了,心头不知道多高兴,立刻就挺着胸脯道:“这有什么难的,做就做。”
  顾慈道:“要不然还是我做算了,你做的狗都不吃。”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多更点,今天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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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无类楼
  二郎年岁越大, 更知人色,听到顾慈说要做饭,便溜达着往李氏脚底下钻, 任人如何叫唤都不出声。
  大伙儿看着顾慈笑得打跌,李三郎直接出了门子便赖在外头不想挪动。
  张知鱼看着小舅决然的身影, 哼哼两声,掉头就带着几个伙伴上外头买菜, 姑苏人如流水, 各处都是食摊,鱼虾河蟹要多少有多少。
  张知鱼小声地跟顾慈道:“我从家带了娘做的红锅料,咱们上外头弄些牛羊肉,拿回去片着烫了, 出一身痛汗多快活。”
  才不怕阿公个老怪物呢!
  虽然张顾两家人都不怎么吃辣,但偶尔一回也很痛快, 夏姐儿一张嘴再没有挑食的时候, 顿时口水直流地跟着大姐往外走。
  顾家在的巷子长,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见得着上头朱红的漆,若非里头有热烈的花枝吊在墙上露出点儿鲜活气,张知鱼都觉得跟鬼屋似的,一路上便说着聊斋话儿给几人听。
  高仁高轩两个胆子没老鼠屎大的人,满头大汗地跟在三个小的身后,看哪都觉得鬼影重重。
  顾慈和夏姐儿两个打小便听到大, 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几人走了一刻钟,还没走出巷子, 太阳都还在头上, 一路上热气蒸腾, 又潮又闷。
  顾慈流了一身汗,也不觉得难受,反而瞧得新鲜,这么多年不曾回来,他对姑苏的印象也只有那个荒宅似的家,周围的景色是早忘了的,只是旧地重游,隐隐约约也有些熟悉起来,拉着鱼姐儿道:“以前我爹在的时候,夏天也常领着我和娘出来转圈儿,我走不远,这条巷子就是最常来的了。”
  张知鱼看他不住地瞧,怜爱地问:“小可怜,没有孩子跟你玩儿么?”
  顾慈小时候一直穿裙子,巷子里的小孩儿都非富即贵,性子跟竹枝巷子天差地别,竹枝巷子的孩子最多也就是打个群架,回家撅起屁股挨揍,但在紫帽巷,就是三岁的小孩子,也懂得罚下人不吃饭了。
  顾家是泥地里开出的花儿,跟这些人家本来就玩不到一处,孩子们自然逮住他取笑,别说一块儿玩,不受欺负就已经很好。
  只是吃过的苦头多说无益,顾慈此刻心如暖水,半点不想将往日的难事说给鱼姐儿听,反绞尽脑汁地回想。
  他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姑苏确实有一个玩伴,只是竹枝巷子好玩的太多,这个只见过几次的小伙伴转眼就被他忘了,事情过去这么些年,想起来很有些艰难,
  眨眼的功夫,路已经走到了头,夏姐儿戴着一脑袋东拉西扯的花儿,趴在大石狮子上头看大姐,惊呼:“好大的魔兽!”
  张知鱼将人拉下来,看着半人多高的石雕,正要出声儿,顾慈却忽然道:“我想起来了!”
  大家都侧头看他。
  “小时候我也有一起玩儿的人。”顾慈笑:“只是那年我病得太重,后来好一些爹又走了,所以将这事儿给忘了。”
  大家都面露不忍,张知鱼掏出带的冰水给他消暑,夏姐儿都把先头摘的花儿分了他一些。
  这样用力才能想起一个玩伴,慈姑小时候也太苦了。
  顾慈却不这么觉得,道:“当时我爹还在,我们家在姑苏有这么大的宅子,吃喝不愁,日日换新衣,这样的日子已经比精打细算才能吃饱肚皮的人家好多了。”
  但不是饿肚子才是受折磨,夏姐儿想到一碗碗的苦药,就有些胆战心惊。
  顾慈笑:“这话正是,那会儿我年纪小,连什么叫死也都还不知道,就更别提怕了,最大的忧愁也就是吃药太苦。”
  但这种日子,也是穷人家盼不来的,所以他是真不觉得自己苦,竹枝巷子里的孩子吃肉都得逢年过节才能吃,日日家里都有做不完的活计,这样操劳何尝又不苦?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苦处,活在世上谁也不容易罢了。
  顾慈自己都这么说,大家也就歇了同情他的心思,夏姐儿想到自己小时候肉都没得吃,还把花抢了回来。
  张知鱼问他:“怎么从不见你说这事?”
  顾慈摸着石狮子道:“当时太小了,看着它也才想起来这事,那时候我们最常在这儿蹲着玩。”
  当时的小伙伴也跟他一样,都是先天不足的病秧子,顾慈是五脏都弱,那个孩子却是心疾,经常心疼得厉害还喘不上气。
  两个病孩子被剩下来,偶尔便会一处玩儿。
  他们能玩的东西少,也就是一起摆摆玩具,看谁的多。
  有一天两人在石狮子跟前儿蹲着,数过路的人玩儿,那孩子不知怎么忽然面色紫胀,鼻孔里都流了血。
  顾慈很快就被娘带回家了,当日他才只有五岁,见着小伙伴倒了还不会担心,想起那孩子七孔流血的样子反而很害怕,紧跟着也病了下去,差点儿便一命呼吁。
  好在他爹拿了药回来,不然坟头草都比这狮子高了。
  张知鱼听得用心,忍不住问:“那孩子后来如何了?”
  顾慈仔细想了下,道:“我再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后来听娘说,他爹做了太傅,举家都上京去了。”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愧疚起来,小孩儿不知生死,哪里知道什么最后一面,两人怎么也一处玩了好几回,又同病相怜,结果这么大了他都没想起问一问这个人。
  “这不能怪你,孩子受了惊容易死,你又大病一场,身子和脑子觉得想起这事儿对你不好,就会让你慢慢忘了,现在你长成了,不会被吓死了它们才许你想起来。”张知鱼因着家里慈姑的缘故,对体弱的小孩儿更多几分心疼,半天才又道:“他爹做得那样的大官儿,说不得在神京早就养好身子了。”
  顾慈觉得也是,默默地摸了两把石狮子叹了口气。
  高仁和高轩听得太傅二字,心里便犯了嘀咕,对着面前的宅子打量起来。
  这宅子不算大,匾额上的漆都掉了,高仁认了半天才道:“这是千字。”
  姓千的太傅……
  高轩猛然回首看着顾慈,失声道:“难不成,这竟然是千老先生旧居。”
  顾慈早不记得那孩子姓什么了,听到这个千字便愣了愣,当年的情景瞬间踏至纷来,他的恍然大悟:“正是他!难怪当年巷子里那么热闹,到处都有读书人!”
  难怪他们会在门口玩儿——因为里头的学子太多,声音嘈杂,千家的小孩儿听了心烦,便总叫奶兄带着在门口自个儿耍。
  高仁高轩两兄弟也不是万事不知的人,高家的孩子也有在念书做官的,两人小时候书也念得不错,爹娘还想给他们找先生来着。
  高轩听他这样说,心中更是笃定,失声道:“千家,是‘无类义塾’的那个千家?”
  顾慈点点头,张知鱼的脸色也变了,看着这块朴素的招牌,崇拜道:“你竟然跟千老先生做了邻居。”
  “千家的宅子多,故居并不在这条巷子,但往年确实在这住过三五年。”顾慈怪道:“这么大的事,我都忘了干净,若非今日路过再想不起来。”
  夏姐儿素来便是个瘟猪儿,就是南水县那几亩地的事儿,都有些扯不清,让她晓得什么塾不塾的,可比掏鸟蛋难多了。
  张知鱼道:“孔子说有教无类,千老先生的无类义塾就是从这儿来的。”
  说到这个夏姐儿就明白了,这事儿市井多有传说,立刻就道:“就是那个周游列国,卖艺办学的庄稼人?”
  顾慈道:“岂止是卖艺,老先生本来是姑苏乡下种地的穷汉,因不识字误卖了自身,从此便立志要让天下的庄稼人识字。”
  千老先生以奴婢之身存了一百两银子,自己在主家做活儿,却在外头请先生教导老家的孩子念书习字。
  买下他的主家见他如此恒心,便放了他自由身,千老先生从此走遍大江南北,一路卖艺筹款,带着跟随他逐渐识字的乞儿在外头抄了一本又一本书籍,决心要办一个私塾供穷苦人学字。
  千老先生几十年志向不改,当时大周建国才几十年,前朝的读书人都不愿意为大周卖命。
  就是千老先生带着他从列国抄来的书,为这个王朝贡献了第一批寒门仕子,那些百年大族也只好跟着出仕。
  先帝本来想留着他做官儿,千老先生却拿着钱财孑然一身地回了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