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言思道把话说完,先竞月已深吸一口气,扬声说道:“官军捉拿倭寇,请前辈高抬贵手,留下活口。”他用内力将话音送出,便如一道惊雷落在海上,径直往四下炸开,顿时响彻了整片海面。
话音落处,只听巨船上的琴音并不停止,但曲中的杀意却稍稍一缓。过了半晌,一个女子的声音自海上传来,淡淡地问道:“尊驾年纪轻轻,修为却已登峰造极,敢问可是神火教公孙教主大驾光临?”声音从七八里外传来,依然清晰可闻,却又不似先竞月以内力传声的霸道之象,便如在众人耳边轻语,足见其内力之深,未必便在先竞月之下。
先竞月不禁微微一愣,言思道更是“咦”了一声。两人倒不是惊讶于对方的内力修为,而是听这女子声音,分明竟是一个妙龄少女,甚至与谢贻香的年纪相仿。
话说先竞月虽不认识蓬莱客,但耳听言思道一口一个“老妖婆”,即便这称呼有些夸张,也足以证明对方并不年轻。况且蓬莱客名满九州、威震四海,无论是此刻摄魂的琴声还是这一句隔空传音,少说也是数十乃至上百年的功力,又怎会是一名年轻女子?言思道思索片刻,随即低声咒骂道:“定是这老妖婆新练了什么纳阳济阴的邪功,居然教她返老还童了!明明上百岁高龄,说起话来却是少女声音,想想都令人作呕!”
然而对方既有发问,先竞月自当作答。他当即沉声吐气,再次运上内力,扬声说道:“在下亲军都尉府先竞月。”
这话一出,海上的琴音陡然一乱,险些偏了音韵,幸好及时修正,才没让这曲《秋江夜泊》跑调。这倒不是对方为先竞月的名号所震慑,而是对方之所以询问是否公孙莫鸣在此,乃是听先竞月的声音年轻,功力却已震古烁今,放眼当今天下,除了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之外,不做第二人之想,这才有此一问。谁知居然猜错,所以一时间才会如此惊异。
那巨船上的女子声音沉默良久,终于再次开口,传音说道:“原来是十年后天下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先竞月恭声回答道:“不敢。”
随后便听琴音一扬,势如冲天而起,直上九霄云端,一首《秋江夜泊》音韵皆休,琴音就此结束,显是依言饶了这些倭寇的性命,而那个女子声音也再没了动静。言思道顿时松了口气,眼见倭寇的船队经此变故,五艘海船去势已缓,正四下分散在海面上,连忙吩咐众军士赶紧弄好港口的船只,准备扬帆追击。
却不料这边的船只还未出发,蓬莱客那艘白玉般的巨船之上,突然出现一条人影,径直跃下船身;由于实在隔得太远,非但看不清形貌,就连男女老少也无法辨别。只见那人跳入海中,却并未顺势跌进海水,而是在海面上踏浪而行,绕着巨船船身奔走起来。
须知即便是昔日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刑捕房总捕头庄浩明,也要将两块木板绑在脚上,方可在水面行走。以此观之,莫非此人的轻功犹在昔日庄浩明之上?幸好没过多久,先竞月便发现那人在奔行之际,一条手臂始终高高举起,像是在拉扯着什么东西。略一思索,便知那人手中应当是拽着一根长绳,另一头则是系在巨船的桅杆上,所以才能凭长绳的拉扯之力在海面上奔行,不至跌落水中。
可是尽管如此,先竞月和言思道依然不知此人这般举动究竟意欲何为。但见那人脚步不停,速度越来越快,只在片刻之间,已借助长绳之力在海面上绕着船身跑出二三十圈。而巨船周围的海水被他奔行时的劲风牵引带动,渐渐汇聚出一股水流,也绕着船身旋转;伴随着那人不停奔行,每绕船身一圈,这股水流之势便多一分积攒,继而越来越强,竟然带动整片海水旋转起来,以蓬莱客的巨船为中心,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
这一幕直看得在场军士心惊肉跳,不少人更是高声惊呼起来。先竞月和言思道也是惊骇不小,当即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开口问道:“海天风云怒?”
只见漩涡之中那人继续绕船奔行,到最后速度已快得看不清身形。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海面上生出的漩涡不断积累,声势愈发浩大,几乎覆盖了方圆数里,整片海面都在漩涡旋转的牵引之下,凹陷出一个倒锥形。四下倭寇所乘的五艘海船自是无一幸免,尽数被这个巨大的漩涡卷入其中,顺着漩涡流势在海面上打转,一圈一圈往漩涡中心蓬莱客的巨船靠近。
直到造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声势,海面上奔行那人才收起神通,一扯手中长绳,整个人自海面一飞冲天,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如苍鹰、似鸿雁,稳稳落到巨船最高的桅杆顶上,任由自己造出的漩涡逐渐消散、自行平复。一时间漩涡余势犹存,继续带着倭寇的海船旋转,往当中的巨船靠近。
待到五艘倭寇海船离得近了,最近一艘离巨船已不过五六丈距离,巨船甲板上已出现了另一条人影,依稀是个矮胖身形,却只有一条右臂。只见那独臂人在船弦处俯下身子,自船身解下一只大铁锚,看大小少说也有数百斤重量,他拽着锁链将这枚大铁锚在头顶上方轮转如飞,动作竟是毫不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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