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贻香听得一子的意思,竟是要离开宁义城前去拜见送来这枚印章的人,而且还要让自己随他同行,心中自是不解,当即问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既然要我随你同去,好歹也该将事情说个明白,否则我又怎能决断?”得一子冷笑一声,抬手将那枚印章丢还给谢贻香,说道:“看来你至今还没猜到送印之人的身份。那么我且问你,你从这枚印章上看出了些什么?”
谢贻香微一凝神,知道得一子终于要向自己吐露实情,急忙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印章,皱眉说道:“据方大人所言,这枚印章是由一个菜农送来,自称是受青田县城一家药铺掌柜所托;而那个药铺掌柜,却又是受城郊一个喂猪老汉所托。照此推断,那个喂猪老汉极有可能也是受旁人所托,甚至还有更多次转手,其用意自然是要我们查不出幕后真正的送印之人。可是如此一来,便有一个极大的问题,试问这枚印章既然如此重要,那菜农也指名是要交给宁义城的统帅,但当中历经这许多次转手,即便是有重金酬谢,也难免出现拖延甚至遗失的可能。若是我要托人送重要的东西,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找来这许多外人经手。”
说到这里,谢贻香已有了自己的答案,继续说道:“所以幕后的送印之人以如此方式送来这枚印章,唯一的解释便是无论那菜农还是药铺掌柜,包括那喂猪的老汉以及这当中所有的经手之人,根本就是对方的自己人,乃是同出于一个帮派或者一个组织,只要揪出其中任意一人,便能寻根问底,查出这个送印之人。只怪方铁衣不够谨慎,居然白白放走了那个菜农,否则我定能顺藤摸瓜,查清对方的身份来历。”
得一子听到她这番推论,不禁微微点头,随即又摇头说道:“那菜农既已说出青田县城里的药铺掌柜,便已再无价值可言,即便是要顺藤摸瓜,也该从那药铺掌柜的身上查起。至于你所谓的帮派或者组织,那倒也未必,只要这些经手之人拥有共有的敬畏,又或者说他们具备同样的信仰,便能确保他们对此事上心,从而将这枚印章稳稳当当地送到你我面前。”
谢贻香一时没能听懂她的意思,不禁问道:“敬畏?信仰?”得一子冷笑道:“这还不简单?假设他们都是信佛之人,若是佛门有人委托他们将一枚印章送来宁义城,他们又怎敢不尽心竭力?同样的大力,假设他们都是修道之人,若是道家有人委托他们办事,他们也一样不敢有丝毫怠慢。”
谢贻香早已摸清了得一子的脾性,知道他喜欢故弄玄虚,即便是一句简简单单话,也不肯直说明白,只得将他这话思索一番,这才恍然大悟道:“小道长的意思是说,幕后送印之人的身份显赫,深受这些经手之人的敬畏乃至信仰,所以才会全力以赴,确保能将这枚印章送到。”说着,她又看了看手里这枚青绿色的石印,不解地问道:“可是这枚印章普通至极,用的不过是寻常的刻印之石,虽然通透如玉,却免不了石之阴冷,到底还是一块石头,并非名贵之材。若说送印之人身份显赫,单从这枚印章来看,似乎又有些匹配不上。”
听到这话,却轮到得一子微微一愣,随即面带惊讶地瞪着谢贻香,问道:“并非名贵之材?难道你竟不识此物?”谢贻香摇头说道:“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还能名贵到哪里去?”
得一子顿时一脸的不屑,冷冷说道:“亏你也是名门之后,竟然无知至此。所谓‘印’者,乃是出自‘诗书画印’,诗词、书法、画技和篆刻四者,便是如今评判一个文士最根本的标准。其中制印的篆刻一道,讲究的更是书法、刀功,章法和篆法四技的结合,其学问之深、门道之广,甚至远胜前三者,凭你这点粗浅见识,我也懒得和你多做解释。再说这刻印之材,古时多用金玉、象牙、犀角等物,又被称之为‘玺’,无论是皇帝用的玉玺,还是我那枚霄光文火神印,皆属此类,乃是玉玺。由于此类材质天生坚硬,要想刻制成印章,只能靠工匠用各类复杂的工具细细打磨而成,不但工序繁复,而且成品死板呆滞,全无意境可言。直到前朝名家‘煮石山农’在偶然间寻到花乳石,以此刻印,刀至而石破,其势犹如刻蜡,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也能用刻刀轻松而为,这才开启以石为印的先河,揭开篆刻一道的全新篇章。”
说到这里,得一子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再说制印的石材,放眼当今天下,合计共有三处产地,皆是在江浙地界,分别是寿山、青田和昌化三地。其中以寿山的‘田黄’为尊,乃是象征皇家正统的正黄色,素来有‘一两田黄三两金’之说。而昌化则有天下闻名的‘鸡血石’,石中皮纹殷红如血,自古便是罕见的珍宝。至于青田之石,虽无特别出众的品类,却是世人使用最多的印石,当中的灯光冻、鱼脑冻、酱油冻、封门青、田墨和田白等品类,更丝毫不逊于寿山石和昌化石。是以对真正的文士而言,自前朝起便有‘贵石贱玉’一说,能够寻得一块上等的寿山、青田和昌化之石,尤胜各类名贵玉料,是为‘名家爱石,俗子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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