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贻香这话问出,却并没听到身后的得一子作答,只觉马上得一子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害怕。她急忙扭头去看,却见得一子双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转出他那对血红色的瞳孔,正在四处乱飞的沙石中高昂着头,举目望向苍黄的天际,一张脸则是不停地抽搐,也不知是源于愤怒还是惊恐。
谢贻香见得一子这副神情,心中暗叫不妙,又再次问道:“难道这场……这场妖风,竟是言思道那厮的手段?”听到这话,得一子才终于有了反应,厉声喝道:“那个家伙?他还没这个本事!”
谢贻香连问两句,嘴里全是被风吹进的细碎沙石,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身旁人影一晃,依稀有个灰色的身影靠拢过来,在马旁用低哑的声音向得一子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混乱中谢贻香倒是认得这个声音,正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灰衣高手,想不到此番他又再一次混进队伍当中。只听得一子的声音既惊又怒,隐隐还带着一丝慌乱,厉声说道:“退军……退军!所有人赶紧退回宁义城!”
其实以眼下的局面,根本用不着得一子传下命令,双方军士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妖风,早已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下意识地往后躲避,分别往南北两个方向退开,从而令旷野之中的战局硬生生从中分开。谢贻香心中惊恐,也不知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竟会出现如此古怪的天象,急忙在狂风中调转马头,摸索着往宁义城方向退去。
旁边那灰衣人见谢贻香策马回驶,当即说了句“自己小心”,便要转身离去。却不料谢贻香逢此险境,全神贯注之际,已在不知不觉中调出自身潜能,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愈发敏锐。听到那灰衣人临行留下的这句话,虽是在极力掩盖他本来的声音,却还是被谢贻香听出端倪,分明是一个自己认识的熟人,但一时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谢贻香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当下也不得形势危险,故意大声叫了句“啊哟”,整个人便从马上径直滚落在地。果然,同乘一马的得一子还没反应过来,那灰衣人已在刹那间赶了回来,伸手将谢贻香从地上扶起,正要查看她究竟遇到什么意外,怀中的谢贻香却突然出手,径直扯下那灰衣人套在头上的灰布面罩。
伴随着灰衣人的面罩被揭去,飞沙走石中依稀可见乃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剑眉入鬓,两眼灿若星汉,直看得谢贻香瞠目结舌,脱口说道:“师兄?你……你怎会在这里?”
原来这个神秘莫测的灰衣高手,居然便是人称“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的“江南一刀”先竞月?一时间谢贻香心中的惊骇,甚至尤胜眼前这场诡异的妖风。要知道自从父亲去世后,师兄便一直留在金陵城听皇帝差遣,据说还有可能出任亲军都尉府的副指挥使一职,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江浙和福建交界处的宁义城?
先竞月被谢贻香揭破身份,立刻便知中了她的诡计,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撒手将她丢在地上,转身没入弥漫的尘土之中。谢贻香惊疑未定,眼见再寻不到先竞月的踪迹,只得摸回自己的坐骑旁,向马上的得一子大声问道:“我师兄怎会也来了宁义成,而且还和你搅到了一起?他几时又和这江浙一带的绿林贼匪扯上了关系?”马上的得一子却厉声喝道:“还不赶紧回城,你是想死在这里?”
谢贻香微微一怔,既然那灰衣人竟是自己的师兄先竞月,整件事虽然奇怪得紧,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当下她急忙翻身上马,尝试着往宁义城方向退回,不料这场妖风竟是越刮越烈,到后来越来越多的沙石随风而来,其威力丝毫不逊于谢贻香在玉门关外荒漠里撞见过的沙暴,令人根本分得清东西南北,更不知宁义城是在哪个方向。
幸好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这一阵铜钲声响,却是宁义城南面城墙的上的方大人眼见天降异象,惊骇之下,也心知不可继续作战,急忙令人在城墙上鸣金收兵。依靠这一阵铜钲声,谢贻香才寻到宁义城所在的方向,缓缓策马返回。一路上又撞见不少己方的军马,众人在妖风中结伴而行,先后花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回到宁义城南门。待到所有军士相继退回城内,借助城墙的遮掩庇佑,所有人才勉强缓过一口气来,却仍旧心有余悸,七嘴八舌地询问这一场妖风的来历。
谢贻香从马上下来时,只觉整个人都快要虚脱过去,再看旁边的得一子,双眼中早已转回那对灰白色的瞳孔,依然沉着脸不发一言。没过多久,方大人也从城墙上小跑下来,来向得一子询问道:“下官在宁义城为官多年,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妖风,这到底是怎生回事?莫不是由仙尊你做法而为,要以此来对付城外那些叛军?”
得一子面色凝重,就好像根本没听到方大人的问题,随即迈开脚步,独自往宁义城里走去。方大人不解其意,急忙小跑着一路跟上,在旁追着询问。得一子忍无可忍,终于怒喝道:“滚开!”吓得方大人呆立当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得一子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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