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得一子便大步来到杜师爷面前,仔细打量他的形貌,又向那两名搀扶杜师爷的衙役吩咐道:“将他按住了。”谢贻香见他此举,显是答应出手救治,不禁大喜过望。旁边的方大人也是瞪大了眼睛,要好好看看这位仙尊究竟会使出怎样的本事,竟能将这位被吓傻的杜师爷治愈。
只见得一子又看了半响,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杏黄色的符咒捏在指尖,在杜师爷眼前来回晃动,缓缓念道:“一声霹雳出晴空,邪魔外道尽消退。三十三天外仇门,地府中现无忌地……”他口中念咒,指尖的符咒已自行燃烧起来,待到念完最后一句“一切灾难化为尘,神兵火急如律令”后,得一子便将整张燃烧的符咒贴在杜师爷前额上。
一时间也不知是因为得一子的道术奏效,还是因为被燃烧的符咒烫伤了前额,原本咧嘴傻笑的杜师爷顿时惨叫一声,满脸都是惊恐之色。两旁搀扶的衙役急忙发力按住他的身子,不让他乱奔乱跳,杜师爷挣扎不脱,只能嘶声力竭地喊道:“妖怪……妖怪……”看这形貌,倒像是回忆起了那女童折磨他时的可怕情景。
对面的得一子已开口问道:“什么妖怪?”那杜师爷目露恐惧,含糊不清地说道:“妖怪……是妖怪吃人!那妖怪不但吃了我的手臂,还要……还要让我自己也吃……”得一子只是冷笑一声,忽然转头向谢贻香吩咐道:“你过来,把他这条右臂给砍了。”
谢贻香听得瞪大双眼,脱口说道:“这……这如何可以?”得一子厉声说道:“他这条右臂已被剔尽皮肉,经脉尽毁,还留着这副骨架作甚?”谢贻香还在犹豫,那方大人对得一子极为信服,当即便从旁边衙役的腰间抽出腰刀,上前狠狠一刀劈落,伴随着刀光过处,杜师爷这条光秃秃的白骨右臂顿时齐肩断裂。
杜师爷又是一声惨叫,疼得当场晕死过去。得一子便叫衙役将他平放在地上,又从怀中摸出一张较大的符咒,令人取来一碗清水,将符咒点燃了溶进水里,撬开杜师爷的牙关喂他喝下。之后得一子便喝退众人,绕着地上的杜师爷不停转圈,口中念念有词,又从怀里摸出第三道符咒,径直贴在杜师爷的前额上,厉声喝道:“尘秽消除,六魄受灵!幽魂超度,皆得飞仙!”
伴随着他这句咒语出口,地上的杜师爷忽然睁开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屋顶。由于他额上贴着得一子的符咒,乍一看来,就仿佛是诈尸的僵尸一般,吓得谢贻香和方大人等人都是心中一颤。而得一子则是往上翻起白眼,转出眼眶下面那对血红色的瞳孔,盯着地上的杜师爷问道:“你是谁?”
杜师爷一双睁开的眼睛里毫无生机,就仿佛是一对死鱼的眼睛,听到得一子发问,他居然张嘴回答道:“我叫杜巡,是亲军都尉府后卫军叶定功叶统领麾下校尉,四年前奉命前往宁义城,化名为‘杜宜明’潜伏在太守方铁衣左右刺探,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声音更是出奇的平静,听不出其中有丝毫的喜怒哀乐。
得一子微微点头,显是对他这一回答非常满意,又问道:“你的右臂是怎么回事?”杜师爷沉默片刻,用平静的声音再次回答道:“那个女童……不是,那不是女童,那是妖怪。是那妖怪拿着菜刀,一刀一刀将我右臂上的肉剔下,再用竹签串起,撒上食盐炙烤……”得一子不等他把话说完,已将身子凑上前去,用自己那对血红色的瞳孔和杜师爷四目相对,缓缓说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怪,也没人用菜刀剔下你手臂上的肉。你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你的一场噩梦而已。”
地上的杜师爷目光不动,过了半响,才回答道:“不是噩梦……不是噩梦,是真的……”得一子摇头说道:“你的这条右臂,分明是被人用刀斩断,哪有什么妖怪剔肉?不信你仔细想想,当时是否有一道刀光闪过?是否有刀锋劈中你骨头的声音?是否有断臂时难以忍受的疼痛感?”
听到这话,杜师爷的目光已有些涣散,过了许久,终于喃喃说道:“是……是刀斩断了我的右臂。我看见了刀光,也听到了声音,还感觉到了疼痛……”得一子沉声说道:“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你的右臂的确是被人用刀斩断。”顿了一顿,他又问道:“是谁斩断了你的右臂?”
地上的杜师爷沉默不语,显是并不知晓,得一子便说道:“今日是五月初三,你奉命巡查全城,在城南开平街上撞见一个状如乞丐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虽然浑身肮脏,却是面色红润,不像是挨饿已久的城内百姓。于是你严加盘问,终于令那男子露出马脚,乃是城外恒王叛军混进城内的奸细。那奸细被你识破,情急之下,便抢过旁边衙役的腰刀向你一刀斩落,当场砍断了你的一条右臂。幸好宁义太守方铁衣及时带人赶到,这才将那奸细诛杀当场,救回了你的性命。”
杜师爷默然片刻,随即回答道:“是。”得一子便叫他将这番话复述一遍,他果然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显是对此深信不疑。得一子最后又说道:“你虽是亲军督尉府派来宁义城的校尉,但这些年来你伪装得极好,宁义城上上下下皆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连太守方铁衣也毫不知情,否则他今日也不会救你回来。”地上的杜师爷又是一阵沉默,开口说道:“是。”
得一子这才吐出一口长气,重新转回他眼中那对灰白色的瞳孔,说道:“所以这里既没有什么妖怪,你亲军都尉府的身份也并未暴露,只是因为断臂之伤,导致你神志不清,这才做了一场噩梦。你且好生歇息,待到一觉醒来,自然便会云开雾散,再不必因此而困扰。”
说罢,他便伸手揭下贴在杜师爷额上的符咒,随手一晃,整张符咒便自行燃烧起来,化作灰烬散去。那杜师爷立刻闭上双眼,重新晕死过去,再也不省人事。
得一子这一连串的举动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良久说不出话来。直到得一子抖了抖身上的道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谢贻香才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开口问道:“小道长,你……你这是催眠之术?”得一子怒气未消,白了她一眼,冷冷说道:“催眠个狗屁!这是道术,是无上的道法!”
说罢,他又补充说道:“方才我施法打灭此人的三魂六魄,却独独唤醒他六魄中的‘灵慧’一魄,予以道术矫枉,从而治好了他的失心疯。哼,为了让你们能够听懂,说得简单一些,便是我篡改了他的记忆,将他当时的遭遇尽数从脑海中抹去;如此一来,就如同釜底抽薪,断了他受惊的源头,病症自然随之痊愈。待到他一觉醒来,神智便能恢复如初,再也记不得那些可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