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三通的软轿在黑夜中约莫行出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一片树丛后的僻静之处,他当即下令停步,两男两女四名小童便将软轿从肩头卸下,轻轻放在地上,随后一同向鲁三通弯腰行礼,继而往四面退开,到二十多步开外的地方等候。
谢贻香小心翼翼地举步上前,但见半弯弦月当空而照,将软轿上浑身裹覆在白色麻布中的鲁三通映得一片雪白,心中不禁有些发毛,只觉浑身不自在。只听鲁三通那嘶哑的声音已然响起,平静地问道:“谢三小姐,此刻你心中是否还有不少疑问?”
谢贻香心知鲁三通身为众人此行的首脑,眼下约自己单独过来,自然是要做一番深谈,却也不料他竟是这般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她当即吸了口气,点头说道:“诸位前辈此番不远千里,赶来这鄱阳湖畔,其中的缘由晚辈虽然略知一二,却不敢妄言知晓。”
鲁三通也点了点头,谢贻香透过他脸上的麻布,依稀可见麻布缝隙中鲁三通那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正在冷冷地扫视着自己。只听鲁三通又说道:“能在赤龙镇上遇到谢三小姐,本已是意料之外的变数,更何况机缘巧合之下,戴老七、穷酸还有老干货三人,也先后都与你遇上。有道是花开花落、缘起缘灭,如此看来,你和我们之间注定要在此结缘。或许这便是天意,又岂是凡人可以逃避之事?”
鲁三通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是废话,但谢贻香还是从中听懂了不少东西,看来这个“湘西尸王”鲁三通的本意,是不打算让自己参到众人此行之中,最后却因为避无可避,这才不得已邀自己同行。一时间,谢贻香不禁回想起当日自己与戴、曲二人在姚家古宅的初次相遇,其实却是因为言思道在自己梦中出现,这才引得自己连同叶、陈两名捕快前往姚家古宅;至于戴七和曲宝书二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姚家,自己倒也曾听他们提及过,乃是因为鲁三通带来的“那个家伙”突然告诉他们姚家古宅这条线索,所以他们才会连夜前往,最终从吴镇长装扮的花脸黑袍客手里救下自己。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这所谓的巧合一物,从来只会出现在书本故事里,谢贻香从来就不相信这世间当真会有什么巧合。自己能与众人在这赤龙镇相会,到如今的结伴同行,当中必定缺少不了言思道在暗中的操控。而鲁三通带来的“那个家伙”,虽然此刻伴随着丁家姐妹的身亡已然失踪,以至谢贻香至始至终都未曾得见,但以此看来,“那个家伙”的身份倒是愈发可疑。
想到这里,谢贻香隐隐已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家伙”的身份……
只听那软轿上的鲁三通又缓缓说道:“我等此行事关重大,谢三小姐自然知晓。既然此刻你已与我们同行,鲁某身为带头之人,自然希望我们双方都能毫无保留。记得海道长之前替三小姐治疗‘失魂’之相时,曾说过这所谓的‘失魂’之相,其实便是传说中的“鬼上身”……嘿嘿,鲁某人生平挖坟盗墓,常与鬼怪之流打交道,自然知道这‘鬼上身’是什么意思。然而直到此刻,谢三小姐却依然不肯向我等言明,究竟是被哪一位‘鬼’附上了贵体,这教我等如何不心生疑虑?”
说到这里,鲁三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更何况眼下隐藏在鄱阳湖的这个神秘的家族,又被世人称之为‘阴兵’,所居之地也被称为‘阴间’。既然同是阴间鬼怪,说不准谢三小姐眼下的“鬼上身”,或许便与这些‘阴兵’有什么关系?所以无论如何,鲁某人一定要知道此中的详情缘由,还望谢三小姐莫要再继续隐瞒。”
谢贻香恍然大悟,原来鲁三通深夜约谈自己,却是因为此事要来试探自己。然而谢贻香自己对这“鬼上身”一说至今也没有全信,再说自己在梦中见到的分明是言思道那厮,而“言思道”这个名字,到底也不过是个假名罢了,即便自己说出“言思道”的名头,只怕众人也不会识得。
更何况谢贻香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再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眼前的鲁三通到底是敌是友尚且没有定论,更不知这鲁三通心中究竟还有什么其它的图谋。所以自己即便不至于只说三分话,倒也未可全抛一片心。眼下自己既然已对“那个家伙”的身份有所怀疑,倒不如等到相见之时,双方当面对质得好。
当下谢贻香向鲁三通略一行礼,恭敬地说道:“鲁前辈请勿见怪,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就连我自己也还没弄明白,所以不敢在此妄言。不过还请前辈放心,我身上的症状,与鄱阳湖畔的这个神秘家族绝无关系,更加不会影响到诸位此行。”
鲁三通听了这话,心知谢贻香始终还是深坏戒备,不肯与自己交心。当下他低声一笑,突然伸手解开绑在自己头上的白麻布。
谢贻香之前虽已见过鲁三通的容貌,但如今这深夜残月之下,眼见这鲁三通麻布之下的一张脸呈碧绿之色,坑坑洼洼布满黑斑,上面还隐隐飘拂着寸许长的白毛,可谓是恐怖至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张活人的脸。她虽是极力克制之下,仍旧忍不住浑身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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