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没有说话,厚厚纱布包裹着的面部,一对儿眼睛转了又转,最后转开了视线,不再看他二哥。
是他和乔露莎赌气,一气之下跑了很远,明知道那边是危险区,都有大标识标注了会有野兽出没,他还是翻越了栅栏。
二哥这话算是好听的,难听一点他这就是报应,自作自受。
但是有些事情阿行想不明白,猛兽袭击了他,追他到了山崖边,他的脸部受损,他明明记得自己掉下山的时候是挂在一个树上,怎么被搜救队发现的时候是在雪地里?
而且他的膝盖怎么会断?
他失血过多,身体内部受损,要他说句话也艰难,他哑着嗓子叫他二哥,问他,“是不是,连你都认为,如果我不是你和大姐的弟弟,我就一无是处?”
程嘉善一怔,勾了勾唇,“为什么这么问?”
阿行眨了眨眼,他嘴角边上的苦笑被纱布遮住了,没被二哥看到,他说,“我就是很差劲,做什么,什么都不成,除了吃喝玩儿乐。”
程嘉善脸上依旧挂着笑,没吭声,他又接着说,“我喜欢的女人看不上我,他骂我是纨绔子弟,骂我,一事无成,骂我是一辈子待在温室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程嘉善问,“什么人?”
阿行没说,他想起露莎嫌弃他那种眼神就难受,现在他躺在这里,也毁容了,那么,露莎也就更看不上他了。
“就算你们不让我知道,我也清楚,早上我醒了只是没有睁眼,但是医生和大姐他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我这腿,怕是废了。”
阿行说着就开始哭,像个孩子,程嘉善眼睛红了,俯身,轻轻将他搂在怀里,“不会的,有我和大姐在,你一定能站起来,阿行,信二哥。”
阿行紧紧地抓着二哥的手臂,眼泪浸透了二哥的袖子。
此时门外,回来拿东西的荣泽正好听到屋里那兄弟二人的话,看见曾经神采飞扬的阿行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荣泽难受得就要窒息。
人就是很容易迁怒,此时荣泽对乔露莎的责怪又多了几分,带着几分恨意,大概是阿行这辈子都站不起来的话,他就一辈子不会原谅她。
荣泽拿了东西回到停车场,嘉好在车里等他。
荣泽没回来之前,嘉好一直在发呆,等到他上了车,她才回过神来。
“阿行这个样子,我暂时是走不了了。”嘉好对荣泽说。
荣泽现在情绪很低落,也就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没有再多说其他。
嘉好开的车,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
等到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荣泽扭头看着她,许久,他说,“嘉好,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就是最好,为什么总想着要离开?”
“我怕……”
“借口,都是借口。”
荣泽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呼了口气,苦笑道,“你不是怕,你是不想面对。你喜欢顾佑礼,到现在你都还心心念念,你忘不了他,你爱他,但你又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你自卑,你觉得你配不上他,你觉得他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你好,但你又受不了他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在你面前,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荣泽笑着看她,她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她十根手指头紧紧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面对着荣泽一字一句的质问,她竟反驳不了。
车子再次开出去,荣泽又说,“嘉好,你不想脏了他,不想脏了燕回,所以你总是对他们的感情退避三舍。可是你知不知道,其实在任何人心里,你都是以前那个程嘉好,没有任何改变。
我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在我心里你就是任何女人都替代不了的人。但你不爱我,你心有所属,我想得通,我也不难受,至少,能让你惦记的男人,他还不算差。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你一直没有恢复记忆那该多好,那样的话,说不定七年前你和顾佑礼在罗马相识,你们相爱,到现在你们已经结婚了……”
荣泽打开车窗,长长的呼了口气,他摇头,语气里有着时过境迁之后的云淡风轻,“为什么要让你承受这些,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怎么能对你做那种事……”
嘉好一路无话,不管荣泽说了什么,她总是不应声。
直到车子开进程家院子,下车前,她对荣泽说,“这样挺好的,顾佑礼他恨我,就让他这么恨下去好了,反正,我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嘉好你不能放弃自己!”
荣泽紧紧抓着她的手,镜片底下,一双眼睛充满了忧虑,他说,“人生这样漫长,你不可能永远一个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不该是你的生活,你值得他人好好珍惜,懂吗?”
嘉好低垂着眼帘,良久,她笑了,“阿泽,你太单纯了。”
琳琅是五月六日那天晚上回来的。
外婆送她去火车站,临走时,琳琅对外婆说,“等过阵子阿行的身体好一点,我和阿善就来接你。”
外婆只是笑,并没有答应,她催促琳琅上车,琳琅红着眼睛抱她,在她耳边说,“外婆,好好照顾自己。”
琳琅打算先回家一趟,再去医院看阿行,谁知道,她回去的时候,正好程嘉善也在。
白天程嘉善在医院陪了阿行一整天,到了晚上,嘉好和荣泽就把他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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