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机会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
随口编瞎话者迷,认真听瞎话者清,林瑾瑜是被分手那个,自然丧气又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对自己已失去了兴趣,起码是大部分兴趣,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他无从得知张信礼的心理活动,只当他是为了别的,比如家庭、职业规划等等等在考虑:“随便你,”林瑾瑜说:“要么去试试,能不能上还不一定呢,别先想太多。”
事实上张信礼只要去,他一定竭尽所能让他得到这个名额。
“……到时候评上了,你也可以选择不转正,”林瑾瑜补充道:“你要实在觉得没必要留在上海,拿了那证书跑路也行,那单位名气大,外地也会认。”
好单位、好学校的一大显著优势就是全国吃得开,不会出了本地少人认。
“我……”张信礼其实想去,但又很沮丧,他去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没有非留在上海不可的理由了,那里离家太远,竞争也太激烈,可假如真的不去,又还是不甘心。
他道:“刚给家里汇过款,没车票钱了,你……”
他想说的其实是‘你想我去吗’,可这好像不合时宜,太亲近了,这样的带着暧昧和缱绻意味的话,他怎么好对着已不再爱他的林瑾瑜说出口。
林瑾瑜知道他的财务习惯,每个月都会定一个大概计划,这会儿是月初,上个月的余钱大概都给家里了,拉龙这里又是一笔开销,没多余的钱了也正常:“要不……”他说:“我借你吧,我做家教也挣了点,你要觉得膈应,有钱了再还,不还也无所谓。毕竟……毕竟谈过一场,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我也觉得可惜。”
张信礼想:‘毕竟谈过一场’,是啊……已经过了。
但林瑾瑜已经这么说了,他便道:“好。”
“等等,”然而车票钱解决了,林瑾瑜却未就此打住,他帮张信礼想到更后面去了:“你都没钱买车票,住宿费估计也没有……我其实也不是很富裕,”他还得还钱:“正好我也得回去参加面试,你要不……跟许钊说声,在他家歇个脚。”
张信礼说:“你要参加什么面试,我住许钊那里,你……也住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瑾瑜总觉得他语气里带着那么些小心翼翼的试探跟……期待?怎么可能,他对自己说:一定是我搞错了。林瑾瑜,给我马上停止下贱,不要再肖想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还对你有什么悸动了,都是骗人的。
“我参加推免面试啊,”林瑾瑜轻描淡写道:“考上就不用啃死书,提心吊胆等初试了……至于住……”
他是绝不会和张信礼住在一起的,分隔千里他都能每天晚上梦见跟他做|爱,共处一室他铁定睡不着。
“就住我原来的地方啊,”林瑾瑜想也没想,把打算脱口而出:“我跟林烨住得挺好的,互相的作息都摸清了,生活习惯也互相适应了……挺好的。”
听见‘参加推免面试’的时候,张信礼脸上的表情还是惊讶参杂着小喜悦的,他真心为林瑾瑜高兴,可从“林烨”这个名字从林瑾瑜嘴里说出来开始,他的面色倏然变了。
——那名字就像颗炸弹,让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为什么……是这个人?可好像又不是说不通,如果是这个人……那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了。
张信礼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知道林瑾瑜表面和谁都处得来,可骨子里其实和他一样慢热,张信礼觉得他不大可能在跟自己分手后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就爱上别人,一个全新的人。
可如果那个人是林烨——他忽然觉得可能了。
林瑾瑜曾经那样爱他,他给予张信礼最赤诚、直接又明目张胆的爱,让张信礼一度以为他永远会是自己的,无论自己怎样对他,林瑾瑜始终会爱他。
他太有恃无恐了。
张信礼忽然意识到:是啊,那漫长的中学时代,自己并不是唯一陪林瑾瑜走过的人。
第342章 约吗?
张信礼有一种被欺骗和被愚弄的感觉。
这就像分手后没多久,你的前任突然就跟之前过于亲密,还传过绯闻的共同朋友搞在了一起……怎么形容呢,恋爱自由,从道理上讲那是他的事,谁也管不着,可从情理上讲,简直就是无了个大语。
更何况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张信礼为了这事三番两次跟林瑾瑜吵过架,还有林烨以前那些模棱两可,说暧昧也暧昧的发言……不知说什么好。
然而在林瑾瑜的概念里,这无疑是一件已经说开了的事,他和林烨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于是他还在继续道:“我可以帮你把票买了,到上海以后你住你的,我住我的,各忙各,回去的票你要没钱叫许钊联系我。”
张信礼不至于连张快车卧铺钱都出不起,他说那话其实是半真半假的,一方面是想看林瑾瑜会怎么反应,是会事不关己还是……多少有那么点心疼。
结果倒好,林瑾瑜倒是没事不关己,不过给予帮助的语气非常例行公事,顺便还牵扯出他一直跟林烨同居。
“反正是你自己的事,决定权在你……”林瑾瑜假装客观地说了一大通后,终于觉察出张信礼的表情非常……耐人寻味了。
?
几个意思?林瑾瑜正暗自思忖这家伙为什么突然面如死灰,宛如跑了十个八个老婆似的,就见张信礼用他前所未见的愤怒语气质问道:“为什么是他?”
……您在说谁啊?
张信礼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他,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语气质问意味极重,任谁听了也会不快起来,林瑾瑜还没搞清楚他嘴里那个‘他’是哪个男主角,火已经先被他引了一半:“你在质问谁?”他说:“你还以为是以前吗?哪儿来的理所当然?”
张信礼知道,分手是自己说的,不管怎样,这点是他理亏,林瑾瑜态度不好是当然的,因此之前不管是在火锅店,还是分房卡的时候,他都没说什么,包括下来买夜宵,他都只是默默跟着,并不和他针锋相对,可此时不一样了。
他一改之前的顺从,并不回避林瑾瑜的目光,反而掷地有声、丝毫不让地道:“我问你,你跟他,跟林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林瑾瑜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这什么无心插柳的诡异乌龙,不过……谎都撒下了,他正没想好怎么圆呢,张信礼倒是自己给自己圆好了。
他冷冷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分手了。”
一句话就给张信礼堵了个结实,他们确实分手了,可张信礼总觉得不是个味儿:“这跟分不分手没关系,这……”
“为什么没关系?”林瑾瑜道:“搞清楚,你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我跟任何人谈恋爱都不关你的事。”
“……”为什么没关系,张信礼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就是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所以不假思索找了个站不住的由头,林瑾瑜说的话他反驳不了。
林瑾瑜忽然又笑了下,一步不让,咄咄逼人道:“张信礼,还是因为你对我念念不忘,所以对我目前的感情生活很好奇?”
“……”张信礼再次无言了,他有一种被说中但是不能承认的恼羞成怒感,他只能用烦躁、带攻击性的话语去掩饰那种恼怒加羞赧的感觉:“你想太多了,”他说:“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分手后,还是……分手前?”
林瑾瑜不笑了:“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张信礼语速快且冲:“我跟你分开之后,你该不会马上就和他住在一起了?”
……这倒是事实,但不是张信礼以为的那个事实,林瑾瑜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非常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默认。
张信礼盯了他半晌,冷笑了声:“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林瑾瑜怒了,他有种被侮辱的感觉,这番盘问什么意思?意思是他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养备胎偷吃?这种人格上的侮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发现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脏东西。”
张信礼现在很混乱,好像有股气堵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让他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他现在确信林瑾瑜有新恋人了,这种确信让他慌张、急切、愤怒又懊恼……以及许多别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绪,这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让人烦躁得发疯。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林瑾瑜跟林烨接吻的画面,那个画面他曾经见过的,高中元旦汇演之后清吧的盥洗室里,他看见过林烨去吻林瑾瑜。
有现实基础的想象是那样鲜活,他甚至能顺着接吻进一步想下去,想林烨是如何抱他、如何一颗颗解开他胸前的扣子,如何……
“做了,还怕别人想吗,”张信礼放在桌上的手攥着,桌下的手也不自觉捏成拳,横在膝盖上,他低声道:“谁都好,偏偏是他……你说过不喜欢他的。”
这人是真不会说话,林瑾瑜觉得搞笑死了,他想问张信礼是不是没点逼数,是不是还沉浸在能拿捏他的氛围里没有出来,还以为自己做什么都要向他汇报,吵架了都要去主动跟他搭话啊?他们都分手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我就是在跟林烨谈恋爱,”林瑾瑜站起来,颇挑衅地看着他,说:“怎么样?不管是分手第二天,还是第二个月在一起都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张信礼也看着他,目光好似要吃人,林瑾瑜哼了声,大声喊道:“老板,结账!”
……
夜深了,拉龙一众人正霸占林瑾瑜的床打牌打得正高兴,就听“滴滴”两声,林瑾瑜两手空空,拿房卡滴开宾馆房间门,进来二话不说,一屁股往空荡荡的张信礼床上一坐,坐完想起这是张信礼的边儿,又气得站起来,坐阳台边的椅子上。
不怪他坐错,他自己的床挤着四个大活人,扑克牌摊得到处都是,根本没空位。拉龙、阿克三兄弟瞅见他进来的这番操作,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寻思:他不就出门买了个夜宵吗,怎么气成这样。
“瑾瑜哥,”拉龙说:“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打你牌,”林瑾瑜现在看见任何跟张信礼有关的人或者东西都来气:“你别跟我……”
他本来想说‘别跟我说话’,可又觉得是不是太冲了点,张信礼是张信礼,他朋友是他朋友,人家又没招他惹他,遂憋了回去,起身去行李箱翻了干净衣服出来,躲清静道:“我洗澡去了。”
大概只有在卫生间他才能清净会儿吧。
阿克道:“嘿,夜宵呢?”
林瑾瑜没答,“砰”一下关上门,开水。花洒哗哗的声音把门里门外分成两个世界,他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假装什么也听不到。
大约十多分钟后,房门再次传来滴滴的轻响,张信礼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一大把竹签从提手的缺口中伸出来,红油包在锡纸里。
阿苏欢呼道:“烧烤?还是串串?哥,我爱死你了!”
张信礼现在不需要他爱死,林瑾瑜结完账丢了句‘你自己去给你兄弟买夜宵吧’后扭脸就走了,连个头都没回,此刻张信礼没看见他人影,皱着眉,问:“他呢?”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林瑾瑜,很多也许问得出口,也许问不出口的……一团乱。
“谁啊,”夜宵那味儿可太香了,阿吉馋虫大起,过来就想薅他手里的烧烤,张信礼没给,踹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哦哦,洗澡呢。”
此刻,卫生间里的水声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张信礼站在顶灯下,好像在想接下来怎么办,大概三五秒后,他看了眼床上乱七八糟的扑克,把手里的袋子往阿吉那儿一扔,道:“别打了,”他说:“都出去。”
“这才十点半,”阿吉说:“再打一个小时,我刚输了,再来几把肯定回本。”
张信礼抬眼看他,道:“说了,都出去,听不懂?”
……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阿克看他心情很不好的样子,默默腹诽道:不就出了趟门,难不成谁惹他了?还是韭菜吃多了火气大,这可不成啊,啧啧啧,赶明儿赶紧给他介绍个对象。
拉龙从床上下来,穿好鞋,阿克上去搭住自己弟弟肩膀,没人再说话,纷纷鱼贯往门外走。
就在四双腿马上要迈到房门口的当口,卫生间的门忽然开了,林瑾瑜裹了件衬衣,扣子也没扣,边擦着头发边懒洋洋出声道:“别走啊,”他说:“再来几局,我刚回来,还没过瘾呢。”
阿吉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了不了。”
“别不好意思,我刚都听见了,再来几把你准翻盘,”林瑾瑜笑着,没看张信礼,只对他们说:“还早,好不容易聚一起,留下来再玩会儿。”
阿吉几人其实是很想玩的,然而……
张信礼再次说:“都出去,马上。”
于是一众人接着往门口走。
林瑾瑜道:“给我回来。”
只有拉龙回头看了眼,然后很快又在张信礼的注视下把头扭了回去。
门开了又关,其他人一走,这房间瞬间宽敞了许多,连带着灯好像都亮了些。
张信礼说:“他们不会听你的。”
这林瑾瑜早有准备,别说张信礼从小就是村寨里同龄人中话事儿的,就算不话事儿,阿克几个也不会倒向林瑾瑜。因为就像小堂哥和许钊夹在他俩中间时一定无底线无原则帮他说话,当他和张信礼出现矛盾时,张信礼的朋友当然也百分百会选择听张信礼的。
他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扫了张信礼一眼,随手把擦头发的浴巾往衣柜里一扔,不发一言,敞着胸膛往里走。
已经秋天了,虽然寒潮还没来,可温度到底不比夏天,他是听见张信礼的声音才故意出来跟他作对的,甚至连身上的水也没擦多干净,此刻一滴滴水珠顺着敞开的胸口往下流。
张信礼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问句属实让林瑾瑜发笑,他还问他怎么样,他能怎么样?提分手的是张信礼、删联系方式的是张信礼、离开的、放弃的、不要他的,从来都是张信礼,现在他反过来问他?怎么问得出口?
林瑾瑜走到椅子边,转身坐了,很懒散地靠在靠背上,道:“听不懂你问什么。”
手边玻璃圆桌上放着干净的白瓷商务烟灰缸,烟灰缸旁是包开了封的烟,大概是阿克几人的,他们走时忘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