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抿嘴一笑:“我一个闺阁女子独自在京城,必须让自己耳聪目明。”
小兔他们除了看家护院,还把楚棠的婢女仆妇带着一起训练怎么打探消息。
一年多没在京城,市井街道以及世家内宅的消息都是楚棠这边定期送去给楚昭的。
楚昭看着楚棠微微一笑:“阿棠,你年纪也不小了,亲事怎么说?”
楚棠故作羞涩抬袖半掩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着又放下衣袖,不装了,坦然道,“父亲和母亲相中了书院的一个弟子。”
书院的弟子啊,楚昭想着上一世楚棠的婚事,不由问:“家世如何?”
她记不清楚棠前世嫁给人家是哪一家,只知道是当地的豪富。
豪富贪权娶了皇后的姐姐,但最终无法忍受皇后姐姐飞扬跋扈,一家人泣血上书朝廷要求合离,让她在萧珣面前灰头土脸,楚氏的声名更狼藉——当然,现在再想这或者也是萧珣安排好的。
“是当地大族。”楚棠道,“不过,族大人多,这位弟子在族中远枝单薄。”
单薄?楚昭笑道:“伯父伯母怎么能看上?我们阿棠可是郡主。”
楚棠笑道:“我跟爹娘说了,我现在是郡主,我不想给人伏低做小,也不想去为他人装点门面,他们就相中了这个。”
家世过得去,在族中又不是被看重的人,楚棠嫁过去,丈夫一家地位会不同,丈夫会依仗妻子,而妻子又属于这个小家,跟族中联系可远可近,掌控在自己手中,这样楚棠里外都地位超然。
楚昭感慨道:“父母为儿女的亲事都是挑选最好的。”
没想到做事那么不可靠的伯父伯母能挑选合适的人选。
虽然身为皇后,声名赫赫,但没有父母,心缺一角难补全,楚棠以前会羡慕别人得到的,但现在她知道没有人能万事如意,有得到就有失去,要吃甜的就也要吃苦。
“家人都会关心家人。”她说道,看着楚昭轻声问,“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你觉得如何?”
宽慰她是她的家人啊,楚昭轻柔一笑,看着她:“阿棠,不是父母觉得如何,也不是我觉得如何,是你觉得如何,你要记住,结亲,最重要的是,你喜欢。”
她轻轻拍了拍楚棠的手。
她已经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希望楚棠也能有。
喜欢……楚棠默然一刻,一笑:“我知道,我明日就启程去书院,跟爹娘一起过年节,也亲眼见见这个人。”
楚昭一笑:“祝你如意。”
这边阿乐走进来:“娘娘,陛下那边准备好了。”
一如先前,皇宫大宴,皇帝都会和皇后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
楚棠忙起身告退。
楚昭又叮嘱道:“回去的时候多带些人,注意路途安全,把排场摆起来,我们小心谨慎,但该让人知道的时候也要让人知道。”
楚棠笑着点头应声是,看着楚昭起身准备换上礼服,忽道:“阿昭,你现在,有喜欢吗?”
楚昭微微一怔,看向楚棠。
楚棠却忙转身走了,有些畏惧地拍了拍心口,她竟然问皇后这个问题,简直是大逆不道,哪能还能真等着楚昭回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或许是因为适才楚昭叮嘱她时真切的眼神吧,让人心暖又有些难过。
皇后,是皇帝之妻。
但对楚昭来说,只是个身份。
她可不认为楚昭当皇帝的妻子是因为喜欢。
那楚昭她这辈子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有喜欢了?
“阿棠小姐说什么呢?有什么?喜欢?”阿乐不解问,她没有在跟前侍奉,不知道她们适才说了什么。
楚昭抿嘴微微一笑,手指轻轻一甩腰间的垂坠。
“说喜欢啊。”她说,“我也有呢。”
……
……
暮色降临,琼花苑灯火通明,宛如琉璃。
到处都是说笑的人群,宫女们穿梭其中送上美酒果饮。
梁蔷迈进厅内,感觉到身后母亲脚步迟疑。
“母亲?”他回头低声询问。
梁母脸上闪过一丝拘谨的笑:“没事,只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
其实母亲回到京城已经一年多了,梁氏也重新悬挂在府邸门外,但邓弈出事后,梁氏本就不稳的根基立刻飘摇,梁氏几乎闭门不出。
他这次回京,因为征伐萧珣有功,恢复了游击将军,让梁氏家人松口气。
这次他也接到了赴宴的资格,而且为了跟其他人一样,堂堂正正,他也带了女眷来。
要想真正站稳脚跟,单靠他一人不够,要让家里人也都变得……有用。
与人结交,与人攀谈,与人来往,这是女眷们的作用。
母亲先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梁氏二房的夫人,宫廷宴席也参加多次,现在却有些拘谨,可见被先前的生活磋磨刻印。
也许他该给母亲适应的时间,但——没有时间。
“别担心。”梁蔷伸手扶了下母亲,轻声说,“我们的位席在后排,不会被人太注意。”
梁母点头一笑:“我知道,阿蔷你放心吧。”
母子两人说话,中间被人一推,伴着略有些稚气的声音:“哥哥,这里真好看啊。”
梁蔷低头,看到妹妹。
妹妹满眼惊叹欢喜,小孩子没有担忧,来到这里已经看呆了,一心要向内奔去。
她看着厅内珠光宝气的女子们,眼睛闪亮,她跟她们一样,她也是其中一员。
就在此时,乐声悠扬而起,伴着内侍们的高呼“陛下,皇后,驾到。”
厅内说笑顿时一停,所有人都站定,向前方俯身施礼。
“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梁蔷和母亲也随着众人施礼,梁小妹忍不住好奇悄悄从大人们的缝隙中向前看,看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穿着龙袍,牵着一个凤冠少女的手缓步而来。
第八十一章 远近
新年新节新气象,宫廷里有盛宴,京城的街市也灯火通明,民众们涌涌。
夜市繁华,也有不少兵卫不时经过,但没有再引起民众的惊慌,这是巡街的兵士,有他们在,火烛盗徒醉酒打架都能及时得到处置。
看到兵卫们骑马而来,民众纷纷避让,两个看似闲汉的男人也退到街边。
“真不容易啊,年节也要当差。”一个男人感叹。
另一个男人点头:“当差的人就这样,越到年节越忙。”说完看了那男人一眼,“六爷忙不忙?咱们找个地方小酌一杯?”
被唤作六爷的男人哈哈一笑:“咱们的忙,跟他们的忙还不一样,随时随地都是在忙,喝酒也是忙。”说罢拍了拍这人的肩头,“祁爷,今天我请客,我知道有一家烤肉铺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但手艺非常好。”
祁爷也没有客气,两人离开了喧闹的大街,来到了相对来说冷清了很多的码头这边。
日常繁忙的码头在年节安静了很多,但也还有零散的货船进出,七八个人力在等卸货背货生意,因为过年,节俭的他们也忍不住来到烤肉摊子前吃上一份肉,喝一杯水酒。
祁爷和六爷也不在意摊子简陋,人员低贱,点了两份烤肉,要了一壶酒,两人伴着河风吃吃喝喝低声说笑。
“味道果然不错。”祁爷称赞,给六爷斟酒,又问,“你们最近收成怎么样?”
六爷将酒一口喝了,龇牙道:“颗粒无收,真是见了鬼了。”
祁爷自斟自饮叹口气:“我们也是,只能再等西边,看看还有什么好路子。”
听起来是两个生意人?或者是农夫?一旁的人力们听到了只言片语,心里猜测,再看这两人,穿着打扮普通,其貌不扬,扔人堆里认不出来。
“两个兄弟别急。”一个人力捧着一碗酒多喝了几口,带着几分醉意劝慰,“如今太平了,今年一定会越来越好。”
祁爷六爷也不介意这些穷苦人答茬,笑着举起酒:“多谢兄弟吉言。”
六爷喝了酒,又唤烤肉的老汉:“再加一份,再——”
祁爷拦住他:“酒就别要了。”他们的差事不能多饮酒,当然话不能这样说,“——肉很好吃,但这酒实在不好喝。”
六爷一笑明白他的意思,对烤肉老汉扬声道:“你也该准备点好酒了。”
烤肉老汉也不介意,笑道:“小本买卖,好酒比肉还贵呢。”
码头上的穷苦卖力气的人,为了力气舍得吃一口肉,酒可就舍不得了。
六爷也就是一说,笑了笑继续吃肉。
但酒的话让几个人力接过去,男人谁不喜欢好酒啊。
“我也没喝过多少好酒。”一个人力咂咂嘴,“不过前年于商那壶酒真是好喝,现在一想起来,还满口余香。”
听到这句话,正吃肉的祁爷和六爷手一顿,同时抬头,暗夜里看到对方眼里亮起的火花。
于商。
……
……
年节不止京城热闹,今年边郡亦是前所未有的欢悦。
就算在刚刚收回的尚无人迁居之地,都能听到接连不断的爆竹声,地面都在震动。
这让躺在斜坡上的人皱眉,他裹着厚厚兽皮袄子围巾裹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此时眼里满是不满。
“郡城里面是把所有的爆竹烟花都炸了吗?”他说,伸手拉起围巾,连眼睛都遮上,“吵死了。”
但这也没能隔绝外界,空中又有尖锐的鸟鸣传来。
斜坡的人用脚一踹地坐起来:“真是服了,当个山贼,比当兵规矩还多,有什么话不好好说,用这该死的鸟语!”
他扯下围巾,手指搭在嘴边发出两声婉转的该死的鸟鸣,起身滑下斜坡,再打个呼哨,不知道在哪里吃草的马儿得得奔来。
与此同时,有两匹马从远处奔来,马上的两人对他招手喊“阿九换岗了——”
阿九——谢燕来对他们爱答不理地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