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院 > 历史军事 > 楚后 > 楚后 第193节
  ……
  手指翻动文册,灯火摇曳,很快手指停在一处,轻轻敲了敲。
  小吏忙凑上去看,念出其上的名字“梁耀,梁蔷。”啊了声:“是梁氏!”
  “原来是梁氏。”小吏又抚掌,恍然大悟,“那小子是故意的!”
  他们花钱进来的没别的本事就是当耳聪目明,当邓弈的手眼,自然盯到那官员是谢燕芳的人。
  “怪不得那小子上来就捡着钉子撞,原来是故意要惹怒大人。”小吏道,“梁氏跟谢氏有仇,梁氏被发配边郡,就是谢氏的手笔,谢燕芳肯定不想看到梁氏得到功劳。”
  小吏眉飞色舞一个人把话都说完了,邓弈只是看着军功文册上的名字,道:“乱世出英雄,战事是悲惨的事,但对很多人来说又是机遇。”
  他何尝不也是乱事之中得到机遇。
  他并不介意其他人也有这个机会。
  邓弈提笔在文册末尾批了准字,再取过太傅大印和玉玺盖上。
  “如楚将军所愿。”他说。
  ……
  ……
  谢燕芳离开皇城,身边并没有护卫层层,只有杜七一人,穿行在街市上,夜色也没有掩盖他的风华,路过的人们忍不住看过来。
  “是谢三公子。”
  “谢三公子!”
  有人低语,有人激动轻呼,但大家都不打扰,看着公子一人一马施施然而行,赏心悦目。
  “谢三公子身居要位,局势又不稳,他依旧出行不用护卫啊。”
  “跟邓太傅不能比,邓太傅出行是要封了街道的。”
  “小人得志和世家公子怎能比。”
  谢燕芳对四周的视线和议论不在意,沉浸在思索中,不过当后方有马蹄急响,喊出急令的时候,谢燕芳立刻和杜七避让一旁,看着驿兵疾驰而过。
  “边郡的军功封赏。”杜七低声说,又讥嘲道,“太傅的心意夜都不肯过,就急着送走了。”
  谢燕芳目送远去的驿兵:“这样也好,楚将军不用为此事烦扰。”又看杜七,“阿昭小姐已经见到父亲了吧?”
  杜七点头:“见到了。”
  谢燕芳看向远方:“楚将军的身子更不好了吧?”
  杜七再次点头,低声说:“眼已经看不到了,算着时候——没多久了。”
  谢燕芳轻叹一声:“阿昭小姐现在是又高兴又难过吧。”
  ……
  ……
  边郡的夜狂风呼啸,城池宵禁,除了兵马不见其他人影。
  一队人马从城外疾驰而来。
  其中穿着棉甲的女孩儿在官衙前停下。
  官衙前守候的兵士纷纷施礼“小姐。”
  先前他们原本称呼皇后,但总觉得别扭,楚昭大手一挥说“不是在皇城,跟兵将一起巡城的皇后也不是皇后了,大家是一家人,喊小姐就行了。”
  于是大家自在地称呼小姐,一家人呢。
  “要不要来门房喝口酒暖身子?”楚昭问,掀起厚重的帽子问身后的兵将们。
  要还是不要呢?丁大锤也不敢回答,看前方的小将——当家的没来,但他丁大锤还是没能变成做主的人。
  谢燕来整张脸都裹在围巾中,只余下一双眼,瞥了楚昭一眼:“与其喝酒,不如楚小姐继续跟我们巡逻。”
  楚昭嘻嘻一笑:“不。”她做出娇弱的样子,“楚小姐年幼体弱,要去休息了,重任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好儿郎。”
  谢燕来嗤声催马疾驰,丁大锤等人忙跟上——
  当家的虽然没来,丁大锤也没能趁机对楚昭揭露丁大婶真面目,因为每次想说时,就总觉得有人盯着他,愣是没敢说出来。
  罢了,走一步说一步吧——好容易攀上皇后这棵大树,丁大锤不想那么早死掉。
  一群人疾驰而去。
  楚昭则快步进了官衙,一路小跑直向后院。
  “小姐小姐。”阿乐在廊下等着,满脸笑,“今天更冷了。”
  楚昭嗯了声,抱紧斗篷冲进屋子里。
  “爹,你睡了吗?”她站在厅堂里大声喊,“我回来了。”
  这么大的喊声睡着也被惊醒了吧,阿乐失笑。
  内室已经有声音传来,不温不火:“知道啦,还没睡,等着你呢。”
  楚昭甩下如冰块般硬邦邦的靴子,阿乐给她解斗篷,另有两个婢女给她套上暖鞋,又用热巾帕在她身上拍打,让她的身子尽快暖起来,也是为了不把寒气带进内室。
  片刻之后,楚昭急急走向内室,看着躺在床上的楚岺。
  昏昏灯下,床上的中年男人面如白纸,双眼无神,不过脸上还带着笑意,且看向楚昭所在。
  女孩儿在灯下笑颜如花。
  “爹。”她带着几分小得意,“你猜我带回来什么?”
  楚岺道:“巡城的小姐抓到奸细了吗?”
  “不是。”楚昭笑,将还抱在身前的手摊开,露出一只白雪般的小兔,“我在雪地里捡到一只兔子。”
  “阿昭厉害了。”楚岺道,“能在雪夜里抓住兔子——是不是阿九抓的?”
  “不是阿九!”
  “好吧,是他先发现的,但是我亲自抓的。”
  内室女声清脆,楚岺躺在床上含笑听,然后感受到手里毛茸茸。
  “爹,你看看,小兔子雪团一样。”楚昭说。
  楚岺道:“兔子会咬人,你别忘了,小时候你被咬过,哭了三天。”
  楚昭哈哈笑:“有吗?我都不记得了。”
  “过去太久了吗?”楚岺含笑问,“小时候的事都忘记了?”
  是啊,楚昭坐在床边想,对于重活一世的她来说,小时候真的很遥远了。
  “爹,你给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她说道。
  楚岺一手轻轻抚摸雪兔,轻声讲:“你小时候可不一般呢,刚出世满屋红光,一个路过的算命先生当即脸色大变,指着说天降祥瑞——”
  楚昭笑得抱着肚子。
  “爹——你是不是又去街上偷听茶馆讲书了?”
  阿乐站在外室,听得内里父女说笑声,也跟着一笑,抬手擦去眼泪,轻轻退了出去。
  夜色深深,室内的说笑声渐渐停下来。
  楚昭看着抚着雪兔的手一动不动,她的脸色也如同雪兔一样白,慢慢伸手搭上楚岺的脉搏,下一刻松口气,重新跌坐在床边的地上。
  还好,父亲还活着。
  虽然,大夫说随时都要死去。
  楚昭将雪兔抱在怀里,靠着床榻,将头埋在膝头,眼泪打湿衣裙。
  但,还是很高兴啊,这一次,她能陪着父亲离世。
  ……
  ……
  后半夜的寒风呼啸肆无忌惮,谢燕来走回住处的时候,被吹得摇摇晃晃。
  这么大风,他停下脚看了眼官衙所在,也不知道楚昭睡得着不?
  下一刻他的脚一转,看向一个方向。
  “谁啊?”他冷声说,“都能进到城里来这么厉害了,还躲藏什么?”
  寒风呼啸卷动一个人影晃动,从屋角走出来。
  “阿九公子。”女声轻柔,“是我。”
  谢燕来哦了声,似笑非笑:“丁大婶啊,怎么?这里不熟?来了找不到丁大叔在哪里?”
  木棉红再走几步,夜色里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但狂风并没能将她卷走。
  “阿九。”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只道,“我要见楚将军。”
  谢燕来哈的一声笑了:“我果然猜对了,楚昭这个傻瓜,不肯猜你们的意图,但我一眼就知道,你就是奔着楚将军来的。”
  他的手按在了腰间。
  “别动兵器。”
  女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有,慈爱?
  谢燕来嗤笑一声,这种把戏对付丁大锤那种傻土匪还差不多,在他面前有什么用,他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娇娇弱弱说几句话能奈何他?
  “我是阿昭的娘。”
  冷风陡然灌进嘴里,谢燕来的嗤笑,变成了咳嗽,他从腰里收回手按住嘴,将咳嗽声压制。
  这大半夜的真见鬼了!
  ……
  ……
  “你不是死了吗?”
  谢燕来哑声问,瞪着前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