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院 > 仙侠修真 > 御红尘(修真) > 分卷(64)
  两人都受了伤,尤以寒竹那贯胸一伤最为严重。妖王竞枫被寒竹背在身上,浑身发烫,陷入半昏半醒中,忽然梦呓般叫了一声:寒竹
  寒竹强忍伤痛,应道:属下在!
  妖王竞枫小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好想吃包子
  寒竹脚下步伐殊无半分迟疑,以温柔语调回道:属下会做,属下回去就给您做。
  妖王竞枫似是自言自语一般:我活了三百多年,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寒竹连声慰道:属下什么都会做,王想吃什么,属下都会帮你做。
  妖王竞枫忽而低低笑了一声:这辈子活得好糟糕啊好想重新活一次,我不是妖王,该多好
  寒竹闻言心口一涩:王切不可如此丧气,待回到西涯山,整军重发,我们还能东山再起!
  不可能了妖王竞枫低喃细语道: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郁柳死了,本王失去一只手了
  寒竹嘶声道:您还有我这只手!他伤口深重,鲜血不住流往地上,连成一道逶迤血痕。他不敢停留半刻包扎伤口,只得死撑着亡命前行。
  背上的竞枫没再接话,又开始陷入半睡半醒间。
  寒竹视线渐渐模糊,眼前景物都宛若死物,天地之间寂静无声,只听得到自身胸膛里微弱的跳动。这一生之中,他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求生之心。一颗星辰在眼前掉落,深邃的夜色暗藏不为人知的危险,寒竹心知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的,不是光明大道,便是永生之夜。
  倏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道破空之声,寒竹险险转了个身,腰腹气力使不上来,眼前一黑,连带着两人一齐摔在地上。妖王竞枫跌跌撞撞滚落于地,披头跣足,憔悴殊甚。
  妖王竞枫迷迷糊糊睁开眼,一道略微沙哑的女声在二人耳边响起:两万人马便想吞下整片南岭,我可怜的弟弟啊,你可真是好大的气魄。
  妖王竞枫身形一僵,茫茫然抬起头,双唇上下翕动:姐姐您怎么来了
  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鬼魅一般出现在二人面前,面缠帛巾,妖气缭绕,俨然正是妖族真正的王。她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名女随从。
  大妖王透过一双不含感情的双眸,冷眼看着身前二人。一者优雅高贵,仙姿佚貌;一者狼狈委顿,伤痕累累。任谁都想不到,他们曾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亲人。
  妖王竞枫像是彻底清醒过来,不住在地上磕头,哑着嗓子哭喊:姐姐,我错了,我以后不敢再争夺兵权了!以后我都听您的,孝敬您!
  大妖王轻轻一笑,道:先前西涯山开启屏障时,我便说过,你若安安分分呆在山上,将来我定不会亏待你,可是你看你,老是这么不听话,真叫姐姐伤心呐。
  妖王竞枫磕头动作仍自不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姐姐,我们回西涯山去吧,我以后不会再离开西涯山一步了!
  大妖王慢条斯理道:我确实没料到,我一不在家,你就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出来,枫弟啊枫弟,你连族中长老都能骗过,可真是天大的本事啊。
  妖王竞枫为求逃生,自是不敢再隐瞒半分,心思电转,将先前借兵计谋托盘道出:我,我是找了一个小男孩假扮的您,他,他长得跟你很像,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就姐姐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敢了!说到后来,又开始呜呜咽咽,在地上接连磕头。
  大妖王点点头:嗯,此事,也算你立了件大功。
  妖王竞枫听她口风松动,惊喜道:姐姐原谅我了?
  大妖王道:是啊,看在你好歹做了一件好事的份上,姐姐就送你一个好的归宿吧。
  妖王竞枫与她相处三百余年,听她突然好商好量,瞬觉古怪,待见大妖王运指如爪,一步步朝他趋近,大叫道:姐姐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对我下手,我是先王遗腹子,是母后耗尽自己的妖力将我生下来的,我是你亲弟弟,你不能这么对我!
  又接连大叫几声:寒竹寒竹,快点救我!寒竹那边始终无动于衷,转头一望,但见寒竹四肢尽遭那女随从斫断,口中咯咯作响,灰白瞳孔微微上翻,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妖王竞枫瞬感绝望,僵持之间,从山林一侧冲出几名凡人,口中高声喊道:恩公有难,大家冲啊!原来这妖王竞枫为了收买人心,之前在南岭广布恩泽,一些凡人受他恩惠,视他如神,眼下见他受难,便有二三十人自发纠集起来,前来援救自己的神。
  大妖王叫了一声:兰辛。那女随从步出几步,以妖术划下一道光线,将攘攘不休的凡人拦在三丈之外。那群凡人遭到阻拦,却犹自叫嚷不休,大妖王微微蹙眉,沙沙的嗓音道:吵吵闹闹,杀了。兰辛听命,远远朝凡人挥出妖术,凡人瞬觉颈项一凉,横七竖八接连倒地,山中瞬间回归一片宁静。
  妖王竞枫刚逢生机,转眼又遇死路,心中感受实可谓大悲大喜。眼见大妖王有力掌爪已爬上他的脖颈。他挣脱不得,口中发出咯咯之声,一张俊美之脸渐渐扭曲。生机渐渐消散之际,气若游丝:为什么,我是你的亲弟弟
  想知道为什么吗?大妖王俯**,陡然加重手上力道,在他耳畔轻轻落下几字:因为你根本不是最后几个字消失在唇齿间,只余他二人听闻。妖王竞枫听到最后几字,突然抖了一下,双瞳猛然急缩,神采消散,就此气绝。
  大妖王将他轻轻放下,起身立起,以威严声音道:妖王竞枫,假传吾令,戕害族人,因带兵无方而至战败,于南岭荒林畏罪自裁。
  说完这话,又翩然转身,看着一旁眼泛泪光的寒竹,嗤笑道:他倒是养了一条好狗。
  寒竹本身受重伤,又遭兰辛砍断四肢,现下度过最初痛楚,终于勉强说得了话:王,请动手吧
  大妖王摇摇头,道:寒竹曾为先王随从,又继承了先王妖火本事,于情于理,本王实不该对你赶尽杀绝。
  寒竹惨然一笑:惺惺作态连他都要死,我一个小小的随从岂敢有这等殊荣?
  大妖王毫不以为忤,道:枫弟杀害五十族民,又擅传我的命令,兴兵南岭,我不杀他,族民民心不安。
  他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的王,寒竹呵呵笑道,嗓音几乎渗了血:是您将他养废了!他为您一手养大,从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子向来嚣张跋扈,是您放任他兴兵南岭,又罗织罪名,残害于他
  大妖王森然道: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寻死路。
  寒竹呵呵一笑,加重声音道:您是给了他一个尊贵的身份,但您始终无法将他视为自己的亲弟弟,您所给他的一切都不过是虚有的身份地位而已,实际上他想要的,您永远都不可能给他。
  大妖王不言,任由他直言指责。
  当年先王战死之际,族内大乱,多王并立,西涯山被迫隐世,您抱着这个刚刚出世便失去双亲的孩子,不吃不喝,在大长老洞外跪了七天七夜,大长老听得洞外婴儿啼哭之声,一时恻隐,出山为你们姐弟主持公道,您才能安稳坐上这个位置是啊是啊,当时的您,就已经如此狠心对待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在族中树立无比威信,自然不需要一个多余的二妖王了寒竹说到最后,深深闭上眼,凄然道:寒竹四肢俱废,妖力尽失,如此活着,已然了无生趣,请王给臣一个痛快吧。
  大妖王心知他已存死志,留着也无多大作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兰辛,动手。
  这时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无须脏了兰辛姐姐的手,我来吧。
  说话之人正是元桑。他一身轻快,悠然走至寒竹身侧,冲着寒竹歪头一笑:寒竹哥哥,对不起啦,还是那句话,谁叫你们跟错了人呢?说罢飞快出了一掌,打在寒竹胸口,寒竹受他一掌,释然一笑,双眼再也无法睁开。
  元桑甩了甩手,径自走到大妖王身前,浅笑着行了一礼:元桑见过吾王。
  大妖王赞许道:此事你处理得很好。
  元桑展齿一笑,道:为妖族清正血统,本就是元桑的责任。
  大妖王点点头:找到那个人了?
  元桑应道:是,找到他了。他姓谢。
  大妖王又问:确定是他?
  向大长老确认过了,确定是他。元桑顿了一下,又道:他的容貌,与王您几乎一模一样。
  大妖王点了点头,元桑又道:属下已在南岭大陆展开搜查,相信只要他在南岭出现,属下便能立即寻获他的踪迹。
  大妖王道:你将他送走了?
  元桑从容应道:是。他对自己的身世似乎一无所知,成日里坐卧不安,属下担忧他忧思过重,便自作主张将他先一步送出西涯山,回了南岭了。
  大妖王又问道:你没告诉他事实真相?
  元桑摇摇头:没有,怕他一时接受不了。
  二人对话间,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正是商离行率人追随着地上寒竹血迹跟了过来。寒竹虽受了商离行贯胸一剑,但在方才的逃亡过程中,他爆发出濒死前最后力量,如最狡猾的猎物一般不断迂回逃窜,商离行一时追之不及,又受其迷惑,倒是渐渐被拉开距离,在路上耗费了一段时间。
  商离行一见妖王竞枫与寒竹二人倒在地上,皆已伏诛,内心重重一跳,对着大妖王道:殿下来得好快!
  大妖王见他神色古怪,道:这不是商门主吗?怎么这幅表情?
  寻找谢师弟的线索中断,商离行心中极是恼怒,听她冷言嘲讽,面生寒意,眼眸一抬,脸色倏忽一变。
  身后一名散修低声说了一句:门主,那边死了好多凡人。其实已不必他再多言,商离行也注意到了地上横卧着几十名凡人尸体。他强忍心中怒火,冲大妖王道:这是你干的?
  大妖王傲然道:是又如何?
  商离行忿然道:殿下既然如此无情无义,杀害凡人,想必也无须商某协助寻找南星其人,那契约也就作罢了吧!
  大妖王冷冷一笑道:作罢就作罢,本王寻找本族族民还需要你帮忙不成?
  商离行失去谢留尘下落,心中本就抑着一口气,听到大妖王此言,不仅毫无愧意,更是轻贱人命,全无敬畏之心。商离行欲动手拿下妖王,这时山林中突然冲出几道身影:门主,门主,可算找到你了!
  说话之人正是之前被派往云山查探情况的散修。他们大喘着气,连声道:云山那边出事了。整座云山被魔气包围住了,山上没有一人能下得来!
  商离行本就怀疑云山剑宗出事,听闻来报,内心一沉。暗忖事有轻重缓急,便收回掌势,冷冷道:商某劝殿下最好早日离开南岭,切莫逗留。说罢,带领门人转身离去,快步往云山剑宗方向飞去。
  元桑在一旁听秋水门散修禀告此事,与大妖王道:王,我方尚有三千人马被困在云山,可能也是出事了。
  大妖王面色凝重,沉思片刻,道:枫弟身亡,族中必然会大乱一场。兰辛留在南岭,对接这三千人马,元桑与我回西涯山,处理竞枫之事!
  元桑与兰辛对视一眼,拱手应道:是!
  第七十四章
  行至云山脚下,抬眼一望,果然可见千尺高峰之上黑气缭绕,魔气将整座云山团团裹住,魔气似被某种力量无形锁控着,一动也不动。
  终年云气缭绕的云山剑宗成了一座黑沉沉的牢笼,只能从魔气罅隙中觑得一丝原有的白芒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