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
“鸟尽弓藏,乃昏君行径……”
话还未说完,虞辛夷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
她目光迟钝了一会儿,扶额咬牙道:“你做了什么……”
宁檀心下一喜,便知是药香奏效了,忙屏退侍从。
他知道虞辛夷自幼习武,为了以防万一,又多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敢向前。
虞辛夷已然站不稳了,扶额摇摇晃晃,脸上浮现出醉酒般的红晕,倒给她的面容添了几分别样的娇艳。
宁檀这才壮着胆子走过去,揽住虞辛夷纤细紧实的腰肢道:“虞大姑娘放心,只要你跟了我,孤便留你一家性命……嗷!”
一声惨叫,宁檀的手被虞辛夷反扭在身后。
继而“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宁檀脸上,直将他打得一趔趄。
宁檀没想到虞辛夷吸了那么烈的香,竟然还有力气掌掴太子,不由恼羞成怒道:“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恶狠狠扯了腰带,刚欲扑上去,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殿下,殿下不好了!”内侍惊慌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宁檀扭头,喘着粗气问:“又有什么事?”
“方才数十支涂满甘油的火箭从天外飞来,东宫左春坊和崇仁殿走水,惊动了圣上和羽林军!”
“怎么会突然起火?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这火蹊跷,奴也不知啊。”
内侍压着公鸭嗓:“现在圣上已经快到武德门了,殿下还是快些收拾准备迎驾吧。”
东宫与天子宫殿只有一墙之隔,从武德门到此处,不过半盏茶的时辰。
宁檀慌了,顾不得那点龌龊心思,忙将虞辛夷往内间推,只想快点将这女人藏起来才好。
若是被父皇瞧见他对功臣之女下手,少不得又一顿打罚。
“昏君!别碰我!”虞辛夷竟然还有力气反抗,拳脚并用,且招招致命!
宁檀肚子和胯下被她踢了好几脚,顿时疼得面目扭曲,夹着腿大喊:“来人!把这疯女人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四五个内侍一拥而上,好不容易将虞辛夷架去内间,便见殿外火把通明。
继而殿门被推开,羽林军簇拥着两鬓斑白的皇帝进殿,后面还跟着唇红齿白的南阳小郡王。
宁子濯的目光有些焦急,扫视了殿内一眼。
皇帝很铁不成钢地看着衣衫凌乱的太子,斥道:“东宫大火,你却半天不见人,到底在作甚?”
宁檀匆匆系上腰带,垂首躬身道:“父、父皇,儿臣……”
他话还未说完,便闻内间传来内侍“哎哟哎哟”的痛呼,伴随着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响。
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后,面色晕红的虞辛夷步履踉跄地走了出来。
“虞司使!”宁子濯立即向前,脱下外袍裹在虞辛夷身上。
好在她除了身体没什么力气,衣衫齐整,并无别的异常。
皇帝看了看凤眸含怒的虞辛夷,又看了看面前畏缩跪伏的太子,一切都不言而喻。
“混账东西!”
皇帝怒上心头,当胸一脚踹去,叱道,“你都做了什么!”
太子被皇帝盛怒之下的窝心脚踹得栽了个跟头,王八似的肚皮朝上,狼狈翻身跪好,讷讷不敢辩驳。
……
雨势渐小,马车依旧停在道旁。
东宫的方向,火光隐隐可现。
宁殷屈腿而坐,眼中落着明灭不定的光,像是在欣赏一件赏心悦目的杰作,淡淡道:“冷静下来了?”
虞灵犀望向失火的方向,半晌,点了点头。
宁殷就像一座冰山,露出来的只是小小一角,水面下还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这样狡黠、狠戾而又善于伪装蛰伏的人,她一点也不奇怪他会爬到权倾天下的位置。
“以后,不可以凶我了。”
虞灵犀垂眸打破沉寂,揉了揉被他攥疼的手腕。
顿了顿,又小声补上一句:“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但,还是谢谢你。”
“不必谢我,谢你的小郡王去吧。”
宁殷发梢滴水,语气也凉飕飕的,“我能有什么手段?不过是骗小姐安心罢了。”
虞灵犀抬眼看了他许久,才从他俊美的脸上看出一丝类似“记仇”的情绪。
“卫七?”
“卫七。”
连唤了两声,宁殷才懒洋洋掀起眼皮,瞥向她。
虞灵犀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便听前方传来马车的声响。
她撩开帘子一看,见马车前挂着南阳郡王府的灯笼,不由眼睛一亮,跳下车道:“阿姐!”
郡王府的马夫勒缰停下,继而车帘掀开,露出了宁子濯那张年少秀气的脸。
“虞二姑娘别担心,虞司使没事。”
宁子濯欠了欠身,露出身侧倚在车壁上昏睡的虞辛夷。
虞辛夷看上去没受到什么伤害,身上还罩着宁子濯的织金外袍。
虞灵犀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回实处,松了口气,忙朝宁子濯郑重一礼道:“多谢郡王殿下出手相救。”
宁殷靠着马车而站,幽冷的眸子微微眯起。
嘶,还真去跟她的小郡王道谢了?
手痒,想杀人。
车上,宁子濯莫名一哆嗦。
四顾一番,他纳闷道:怎么突然觉得背后有股凉意?
第37章 排名
戌时末,灯火阑珊,两辆马车相继停在虞府大门前。
侍从们闻声过来,手忙脚乱地将虞辛夷搀扶进门。
虞辛夷这会儿已经清醒,只是手脚尚且乏力,攥住虞灵犀的手低声道:“岁岁,你没猜错……”
虞灵犀便知她此去东宫,定然摸清楚了情报,不由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阿姐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罢叮嘱侍从:“小声些,莫要惊动夫人。”
宁子濯撩帘坐在车中,目送虞辛夷被搀扶进房歇息。
虞灵犀注意到他颈侧和手腕上有两个青红的牙印,想来大概是阿姐神志不清时发狠咬的。
察觉到虞灵犀的目光,宁子濯不太在意地笑笑,扯下袖子盖住痕迹。
都道南阳小郡王是个被宠坏的骄矜小纨绔,素日里招猫逗狗一刻不闲,关键时刻,却难得有几分赤诚的少年义气。
虞灵犀将他的织金外袍仔细叠好,双手恭敬奉还道:“多谢郡王殿下!这份情,我与阿姐会永远铭记于心。”
“举手之劳,二姑娘不必客气。”
南阳郡王大方地摆摆手,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透跳跃,“何况本王也没做什么。方才刚到宫门,便听闻东宫遇刺,两处楼阁走水,正巧遇见闻讯而来的陛下,这才能及时赶到。”
如果没有那场火,他根本无法那么迅速地请来皇上,入宫求见、禀告,一套过程下来,少说得再耽搁半个时辰。
若真如此,他无法想象虞司使会在东宫遭遇什么。
虞司使那样烈如焰火的女子,不该受此折辱。
听宁子濯这样说,虞灵犀下意识望向身侧方向。
虞府的马车静静停在阶前,车旁空荡荡的,已经没了宁殷的身影。
虞辛夷站在净室中,往自己头上泼了几盆冷水,刺激得绵软燥热的身躯倏地一紧,总算缓过神来。
虞灵犀进门,便见阿姐甩了甩满头的凉水,砸了木盆道:“宁檀这个卑鄙小人,气煞我了!果然皇家这代没一个好东西!”
仁善的那几个,没活过成年就各种夭折暴毙了,活下来的都是个什么玩意儿?
虞灵犀道:“也不能这样说,兴许还有一两个好的呢?”
虞辛夷知道她说的是宁子濯,拿起屏风上搭着的布巾擦脸:“那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子罢了。”
宽衣换上干爽的衣物,戎服上沾染的甜腻香味闻得她犯恶心。
虞灵犀绷了一整日的心弦终于能有片刻喘息,不由向前拥住了阿姐瘦而紧实的腰肢,心有余悸道:“阿姐,今晚真的吓到我了。”
虞辛夷披散湿发,转身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岁岁不怕,阿姐军营里摸滚打爬长大,本事大着呢。宁檀那点下三滥的手段,不能拿我怎么样。”
虞灵犀点点头。
还有正事要商量,她只松气片刻,便收敛情绪道:“我们已经知道灾粮的事是太子授意陷害,打草惊蛇,太子必定会想法子联络偷粮的内奸,销毁证据。”
虞辛夷松开她,拧着眉头:“不错,这是个难题。”
虞灵犀却摇摇头:“不,这是我们反击的契机。”
“岁岁的意思是?”
“派人盯紧户部侍郎王令青,太子若有动作,必定秘密传信与他。三万石灾粮所占库房极大,不是那么快能销毁的,顺藤摸瓜,我们便能找出灾粮的真正藏处。”
“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