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黑衣男子,乃是成家目前的当家家主成子默.成子默少年闻名, 在成家本家嫡子嫡孙中脱颖而出。受到成家老太爷的欣赏,认为其比其父成安易要聪慧许多,当下就从成安易身边要了过来, 自己亲自抚养。而成子默也没有辜负成老太爷的期望, 勤奋刻苦加上天资聪颖,十四岁后就在文考中大放光彩, 虽然没考中状元, 但也是前三名的好名次。加上他家族本就显赫, 进入官场后,有背景, 自己也争气,不过三年的时间就从五级官员一路升到了二级官员, 在一干四五十岁的三级以上大官中犹如鹤立鸡群。
  而成家身为良妃的母族,由于一直和皇后的母族太尉一党不太对付,所以一直在背地里暗自支持良妃的儿子二皇子。此次洛北贪污一案被爆, 成家为了保住留在京都的爪牙,提前买通了麒麟,让其要了玄景的小命并销毁证据,谁知玄景不仅没死,还搜到了如此完善的证据,让不少成家安排的官员被迫下马,虽然只是一些品级不高的官员,但耐不住人多,而且这些人都是经过精心安排,放在了特殊岗位。如今,损失大半,让人如何不气愤?
  今日,成家本家的几个掌权人就是就这一事及朝堂上的局势进行分析,并确定日后的走向。
  坐在上手的成家老太爷沉声道:如今事态严峻,我们成家这次损失不少,子默你说一切在你掌握中,可是留了后招?
  成子默淡定道:后招没有,不过我想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如今一役,我们已元气大伤,若这个时候还明着和太尉等人对抗,实在不妥。孙儿的意见是,不如我们现在先避其锋芒,暂时保持中立态度,只需看着太尉一党和景王两者之间争斗即可。景王殿下现在有陛下撑腰,又有罗浩羽一派的清流派支持,实力不可小觑。即使是权倾朝野的太尉一党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将其铲除。
  成家老太爷摸着长须,沉吟了一下,道:你是说让我们坐山观虎斗,然后趁其两败俱伤时在出手,享受渔翁之利?
  不错。
  成子默父辈的三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成子默说的没错,他们若在这时还为了面子和太尉一党争锋相对,实在不明智。只是成老爷子和太尉两人积怨已久,要老爷子就这么收手,在表面上对太尉服输,实在有些困难。
  果然,成家老爷子沉着一张脸,静坐了半晌。仍是挥了挥袖,让一干儿孙下去,说是要再思考一二。
  成子默和自家父亲叔伯对视了两眼,只好躬身告退。
  回了自己屋子的成子默,待见侍者将门关好后,立刻将屋里的桌子给掀翻了。噼里啪啦,桌子上的瓷盘顿时跌落在地,碎了一地。他俊雅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成一团,显得有几分狰狞。之前冷静淡定的伪装在进入了自己的私人领地后顿时土崩瓦解。
  该死的麒麟,该死的玄景!成子默怒喝着,额头青筋直跳。一旁的贴身随从吓得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成子默阴沉着一张脸转头道。
  门外传来侍者战战兢兢的声音:少少爷,宫里来信了。
  成子默平稳了下情绪,冷着脸打开门从侍者手中抽出信,然后立刻将门给重新甩上。哐地一声重响,让守在门口的守卫的心跟着重重一颤。
  屋内,成子默抖开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看完了,脸上怒意更甚,嘴中直骂:这个蠢货!说完,直接将信揉成一团给扔到地上。
  原来这信是良妃连夜让人给送到成府的。良妃身为成子默的姑母,又是皇帝的四大妃子之一,即使是面对成家的家主,仍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信中以一种颐指气使的语气,吩咐成子默立刻想办法弄死玄景,并质问成子默之前明明说过这次洛北之行会除掉玄景,为何玄景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成子默本就在气头上,看到这封信无异于火上浇油。心中将良妃及那个不中用的二皇子骂了几遍,心情才平复下来。然而,他刚俯身捡起那封被他扔出去的信,打算烧掉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这次,成子默连问都不问了,直接道:进来。
  是!门外人应声后,推门进来,面对着满屋狼藉,侍者抖了一下身子,连忙低头道,少爷,景王殿下派人送来了礼物和请帖。
  哦?成子默惊疑不定地从侍者手中拿过拜帖,细细看去,发现说是拜帖,但只写了简单的客套之词,并没有说明具体的拜访日期,只说有空会来。
  成子默捏着拜帖,目光沉沉。玄景这是什么意思?是对他们成家的试探还是挑衅,亦或是他已查出麒麟背后的买家是他们成家?一时间,成子默脑中闪过各种猜测。
  这一夜,对于成家的几个掌权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翌日一早,成子默一脸倦容地去上早朝。他猜了一夜,也没弄清玄景送来拜帖的意图。浑浑噩噩地度过早朝后,他正准备回府时,一位小太监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太监恭敬道:成大人,皇上有请。
  成子默一惊,联想到昨日玄景的拜帖,心中蓦地涌起一股不祥之感。他硬着头皮颔首,跟着小太监一路顺着宫墙来到了后花园。
  百花娇媚多姿,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本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美好景象,成子默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反而在见到花园中的两人时,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花园一侧的凉亭内,一群太监宫女站在外面,伺候着凉亭中正在下棋的两人。其中一人是皇帝,另一人正是昨晚给他下了拜帖的玄景!
  微臣参见陛下,景王殿下。成子默勉强将心中的不安给压下,对着两人行礼。
  皇帝微笑着抬了抬手:起来吧。
  是。成子默站起身,身后的衣衫已被冷汗给浸透。他不知道玄景到底有没有查出成家收买麒麟的证据,又或者是已经将这个证据交给了皇帝。这让他此时感觉头顶上仿佛悬了一把刀,而握着刀的长线就在玄景的手中,只要玄景一放手,他便会人头落地。
  他悄悄抬头,却正对上玄景含笑的双眸。顿时吓得心头一跳,立刻垂眸。
  见成子默虽然强作镇定,在外人来看还算冷静。但他苍白的脸,和僵硬的站姿已经暴露了他此时慌乱的内心。玄景笑着收回视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父皇,承让了。
  白子落下,只是一瞬间,便将之前的劣势全部扭转,转败局为胜局。
  皇帝满脸惊叹和赞赏:妙!妙啊!也许是过于激动,皇帝突然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霎时惊动了身旁的一干太监和宫女们,端茶的端茶,递药瓶的递药瓶。
  一旁的玄景立刻联想到了皇帝在轿子上同他说的话,心中疑惑更重。而一旁的成子默借着这股小骚乱,悄悄松了口气。至少,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而不在自己身上。他只以为皇帝感染了小风寒,却没注意到皇帝在咳嗽时,捂住嘴的帕子上出现的异样。虽然皇帝用的是一方红色的帕子,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红帕子上有部分颜色变深了。
  这个小细节,在场的人都没有发现,只有一直关注着帕子的玄景看到了。
  由于皇帝突发风寒,这场棋局便只好草草收尾。皇帝带着一干太监宫女回了寝宫修养,走之前不忘嘱咐让成子默代替自己和玄景将未下完的棋局继续下完。成子默只得假笑着应承了。
  皇帝走后,凉亭外就留了两个领路太监,而亭内自是只有玄景和成子默两人面对面端坐着。
  玄景笑着抬手:成大人,请。
  成子默正要应声,却见一张小纸条从玄景的袖子里掉了出来,一路顺着棋盘滚落到自己面前。他霎时抬头,望向玄景。见玄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再次涌现。他状若淡定地捡起纸条,眼角余光看了看旁边,见两个小太监都背对着他,才将纸条展开。在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时,瞳孔猛地一缩,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纸条说是纸条不算贴切,应该说是两封信件的拓本。且只拓印了来信和去信的落款人及其家族印鉴。那是自己和王城洋两人之间来往的信件,而其中一个印鉴他作为成家掌权人自是不会认错,那是成家独有的家主印鉴!
  玄景见成子默脸色剧变,唇角勾起,慢悠悠道:成大人可要想好了再下子,毕竟落子无悔,一棋定生死。
  第70章 新案件
  成子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后花园里出来的,他整个人都如同丧了气势的狮子, 显得蔫蔫的。,
  一旁领路的太监不明所以, 只得低着头加快脚步,想着快点将成子默给送到宫门口。然而两人在经过内殿时, 一道悦耳的女人声音忽地响起。
  子默, 怎么进了宫也不来看看本宫?
  不远处, 一身华服的良妃微笑着走了过来。她保养良好的脸上依然看上去如少女一般,和成子默站在一起不像是姑侄,倒像兄妹。
  成子默见良妃走近, 立即躬身:微臣参见良妃娘娘。
  良妃让成子默起身后,领着他一路走到了一个隐蔽角落里,并挥退了一干侍女和太监, 让他们守在外围。没有外人在场, 良妃的笑容淡了下来:子默,昨晚怎么没回本宫的信?
  见良妃旧事重提, 成子默沉着脸抬头, 双眸冰冷地看着良妃, 不发一言。
  良妃被他看得浑身寒毛直竖,有些恼怒道:到底出了何事?你为何
  成子默深吸了一口气道:从今日起, 我们成家将以景王殿下马首是瞻,这点请良妃娘娘谨记, 以后不要再如昨晚那般说出那等混账话了。
  什么?!良妃一脸不可置信。
  若是良妃娘娘无事,微臣就告辞了。成子默说完,不等良妃回答, 人已转身离开。和来时的踟躇不同,成子默走的时候坚定无比,显然已认清了事实,并做出了选择。
  良妃瞪着成子默渐渐消失的背景,眸中闪过怨毒。
  成子默回府后,将那两小片拓本给了成家老头子看,成老爷子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但自家把柄就这么摆在面前,他们也没办法,只得屈服。成府里几个当权人商量了一下,很快备好了厚礼,由成子默亲自带着去了趟景王府表示诚意。
  至此,成家的势力总算被玄景成功收到麾下。
  就在玄景等待着妩香的情报,时不时调戏下傅昀的时间里,朝中发生了一桩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命案。
  启禀陛下,国都县衙的县丞李昊英昨夜在家中自杀身亡。一位官员躬身道。
  县丞不过是芝麻小官,龙椅上的皇帝听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随意道:交给廷尉属处理即可。
  是。,
  廷尉属是专司刑罚司法的部门,其中的一把手一级廷尉白飞扬正是四皇子的娘亲贤妃家的母族,属于支持太子的一派。听到皇帝的命令,白飞扬迈出队列,拱手道:臣遵旨。
  之后,各个官员纷纷将各自的政务一一呈报给皇帝,官员队列里的玄景却没了继续听的心思。脑中不断思考着最初的那名官员,报告的有关国都县衙的县丞李昊英自杀一事。在他之前调查洛北郡贪污一案时,曾经仔细分析过罗浩羽呈上来的证据。根据里面的涉事官员的关系网,他发现有一个不起眼的官署正是连接关系网的关键所在。而这个官署正是国都的县衙!
  所有分赃以及下达指令包括运输赈灾的物资都需要通过国都县衙的签批和审查。不过介于所谓的审批和审查一般是只要上级官员通过了,国都县衙的官员无需仔细核对,直接审批即可,说白了就是走走过场,所以才没被牵涉到贪污案中。
  但不论国都县衙是否是个纯走过场的摆设,它的确是最接近那些利益网的核心。而在他刚刚爆出贪污案不久,国都县衙里就有官员自杀,实在惹人怀疑。玄景不是那种有了怀疑就放任不管的人。熬到下朝,他立刻让傅昀赶回景王府吩咐铁鹰前往国都县衙保护李昊英的尸体,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让仵作或是其他人破坏尸体的完整性。
  听到这个荒唐要求,傅昀虽然心中纳闷,仍是照做了。而玄景则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后宫。
  这边,皇帝刚回到御书房内,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听到太监的传报声。
  启禀陛下,景王殿下求见。
  看着奏折的皇帝疑惑地皱起眉头,挥了挥手道:宣!
  是!
  太监退下后,玄景匆匆走了进来,向着皇帝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让他起身后,不解道:怎么行色匆匆的?可是有何急事?
  时间紧迫,玄景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父皇,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皇帝一怔:哦?
  ***
  等玄景回到景王府时,傅昀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见玄景归来,他快步走上前道:铁鹰已赶往廷尉署。
  玄景这才放下心来。他低着头想到了什么,道:铁鹰没为难你吧?铁鹰是只认令牌不认人的,等到玄景快到御书房时才想起这点,不过已经晚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傅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一开始他说只听从你一人的命令。于是我
  你怎么了?玄景好奇道。
  我只好将你送我的那副画拿了出来。说完,傅昀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显然是尴尬至极。
  傅昀口中的画是玄景和傅昀两人从洛北回来的路上,玄景为傅昀画的一副画像。那是一副用石炭画的素描,十分写实,下面有玄景本人的亲笔签名和他的私人印章。由于那副画像只有巴掌大小,所以傅昀一直贴身收藏,放在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时不时会拿出来看看。这次也是被铁鹰逼急了,才将那副画给拿了出来。当然不是为了在铁鹰面前秀恩爱,而是展示画像下方的私人印章。
  在汉国,见章如见人,尤其是在皇族子弟中,私人印章有着很大的权利。是以,皇家之人对待印章很谨慎,除非十分重要的批文会盖上自己的印章外,一般手写签名即可。像玄景这般送心上人画像也盖章的,只他一家。
  而铁鹰在看到印章后,这才动身前往廷尉署。
  一开始还没弄明白,傅昀拿画干嘛。过了会儿,想起印章在汉国的重要性,玄景才反应过来。见傅昀一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他忍不住失笑道:小昀倒是反应神速,值得夸赞。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凑到傅昀脸边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