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宁淡然地说,“那是皇嫂的吗?”
周元建一下子就冲到牢房前,紧紧攥住牢房的木栏杆,“你想对她做什么?”
周元宁不为所动,“这个倒不用担心,她现在还是皇子妃,孤不会动她。”
周元建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在威胁我?”
周元宁道,“威胁?孤需要吗?”
周元建一时说不出话。
周元宁接着说,“你在牢中,而孤在外头,现在,是谁该害怕?”
周元建道,“随便你怎么说,我没做过的事,我不承认!”
周元宁从上往下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听你的口气,你很有自信啊。”
周元建冷哼一声,“看你的样子,是没找到证据吧?”
周元宁道,“你说得没错,孤是没找到东西,可是,李思洋,你的外祖家,可都要下大狱了。”
周元建沉默了。
周元宁站起身来,随意迈着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个孩子,你在孤面前还可以不说,可是,到了父皇面前,你也要瞒着吗?”
周元建依旧低垂着头。
周元宁转身就要离开,“孤的话,就说到这里,你要还是大周人,就好好想想。”
周元建猛得抬起头,“是你,对不对?”
周元宁回过头去,“什么?”
周元建道,“那些证据,是你捏造的,对不对?”
周元宁道,“捏造?你是在说昏话吗?”
周元建道,“你是,是不是?”
周元宁直直地盯着周元建,“铁矿,是不是在李家的封地?李思海是不是和北狄有联系?那些兵器,是不是李家提供的?”
周元建的手滑落下去,垂在了地上。即使他是皇子,他还没定罪,大宗正院不敢对太过苛刻,可是,牢房里的温度,还是刺痛了周元建的心。
周元建喃喃道,“真的吗?”
周元宁裹紧了披风,走出了大宗正院。
深夜的皇宫,静得有些吓人。
王景略有些担心,“这么晚了,要不我带你回去吧。”
周元宁摇摇头,“太晚了,你的身份,还是不方便。”
王景略也不强求,“也好,你自己注意点,我先走了。”
目送王景略离开后,周元宁才沿着小道慢慢地往重华宫走去。
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小路上,虽然已经是春日了,可是周元宁还是觉得有些凉凉的。
周元建要是真不开口,或许,真的会如他所愿,逃脱出去。
看来,只能从那个孩子入手了。
周元宁苦笑一声,自己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越过了雷池一步,自己将会终身现在沼泽之中,无法自拔。
周元宁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上君子,可是,她如果放过了周元建,那些丧生火海的将士呢?他们的家人会愿意吗?
周元宁的步伐走得更快了,也更坚定了。这一次,她不会退缩!
皇帝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见一面周元宁。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是问问她在北疆的情况。
皇帝和蔼地说,“宁儿从北疆回来,瘦了不少啊。”
周元宁道,“多谢父皇关心。”
皇帝道,“吴成地事也了了,你也可以松快些了。”
周元宁有些落寞,“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道,“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周元宁道,“吴成是死在北狄人的手下不假,可是,如果没有李家,或许,吴成还能活着,姑姑也不会这么伤心了。”
皇帝像是想起了晋阳悲痛欲绝的样子,也有些不忍,“朕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大理寺的人来回禀,李思洋还没松口。”
周元宁有些诧异,“这,不能吧?其他的不说,那铁矿,可是明明白白的啊!”
皇帝道,“李思洋把这事全推到李思海头上,说那个李思海在北疆,只手遮天,他也管不着啊。”
周元宁有些气愤,“李思洋不是李国公吗?他可是李家的族长,李思海他都不能管了?”
皇帝笑着说,“这道理,朕和你都明白,可是,刑部的人,不明白啊。”
周元宁道,“难道,刑部的人还听从李家?”
皇帝道,“不是李家,而是四王八公。”
没了一个唐家,其他勋贵都看在眼里。这次,要是李家也被灭族了,焉知,下一次,不是自己?
皇帝极目远望,似乎要将大周的国土尽归眼底,“四王八公盘根错节,小事上,或许有些龃龉,可是这等大事上,他们还是会帮一帮的。”
周元宁道,“父皇,难道您要放李国公出来?”
皇帝拍了拍周元宁的肩膀,“宁儿,这是高祖打下的天下。”
周元宁道,“儿臣明白了。”
皇帝笑着说,“宁儿,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也可以放手去做了。”
见周元宁有些倦了,皇帝也不留她,让周元宁回宫去了。
看到周元宁不停地打哈欠,佩秋道,“殿下,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周元宁道,“不急,时间还早,孤去文媞那里看看姑姑吧。”
佩秋道,“您可以午后再去,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您现在去,三公主那里,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周元宁道,“孤还是想少走点路,要是午后从重华宫走,怕是要多走许多呢。”
佩秋笑着说,“殿下您是懒了吧,这点路,您都不想走。”
周元宁道,“孤是有些懒了,可是,文媞一直要让孤过去看看,姑姑还是不肯吃啊。”
佩秋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让内监先去通传。”
周元宁到迎春阁的时候,周文媞已经准备得很周全了,“六哥,你今天怎么想着来看我了?稀客啊。”
周元宁道,“怎么,孤就不能来看看自己的妹妹啊?”
周文媞道,“好了,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是来找姑姑的。”
周元宁看了眼佩秋。
周文媞道,“你别看她,不是她说的,是我自己猜到的。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周元宁道,“是长大了不少,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人?”
周文媞嘟着嘴,作势就要赶周元宁走,“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去去去,你要去看姑姑,就早点去,别赖在我这里。”
周元宁笑了,“是个大姑娘了,知道害羞了。”
周文媞道,“你走不走?再不走,就陪我吃午膳了。”
周元宁道,“好好好,你要是等不及了,就自己先吃吧,孤和姑姑说不定还有一段时间。”
周文媞一脸的不耐烦,“好好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饿了我自然会吃的。”
周元宁道,“那孤就走了。”
周元宁走后,周文媞道忍不住和佩秋说,“婆婆妈妈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六哥这么会说。”
佩秋笑着说,“殿下这是关心三公主,三公主应该高兴啊。”
周文媞道,“也是,六哥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了,六哥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个时辰来我这?”
佩秋行了一礼,“还请三公主恕罪,奴婢不能说。”
周文媞有些脾气,“怎么,在我面前都不能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佩秋不卑不亢,“三公主,这是奴婢的职责,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周文媞见佩秋这样,也没有了脾气,“好,我不问了,我吃饭总行了吧。”
佩秋道,“那奴婢就不打扰了。”说完这话,佩秋就离开了主殿。
周元宁沿着曲曲折折的走廊,终于来到了晋阳长公主暂住的地方。
虽然是白日,可是那屋子,像是笼罩在浓雾之中,暗得瘆人。
周元宁皱着眉,“姑姑,您怎么不点灯?”
听到是周元宁的声音,晋阳缓缓地转过头来,“是殿下啊。”
周元宁过去握住晋阳的手,“姑姑,你的手,怎么比孤的还要冷?”
晋阳苦笑着说,“冷不冷的,有什么关系呢。”
周元宁忙扶着晋阳坐下,又给晋阳斟过一杯热茶,“姑姑,先喝几口热茶吧。”
在周元宁的眼神下,晋阳只能接过,可是,茶盏递到嘴边,又放下了。
周元宁又劝,“再怎么样,这水,还是要喝两口的。”
晋阳无奈,只能用嘴唇轻轻地碰了碰杯壁,可是,也只是如此。
周元宁也不强求,姑姑能稍稍听自己几句话,已经很好了。
晋阳道,“殿下现在应该很忙,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周元宁道,“姑姑也别多心,孤只是来看看文媞,顺便来这里看看。”
晋阳道,“殿下别哄我了,我都知道。”
周元宁道,“既然姑姑知道大家都在担心您,您为什么不能振作起来?”
晋阳的眼泪又要落下,可是,连日来的悲痛,早就把眼泪流尽了。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小成,小成......”
晋阳的眼神迷离,似乎想要看见吴成,“小成真的不在了,就算我再想他,也看不见了。”
周元宁道,“姑姑,您一直这个样子,吴成也不会开心的。”
晋阳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别劝我了,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吧。”
周元宁道,“姑姑,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去用午膳吧?”
晋阳的气息有些弱,“殿下去吧。”
周元宁道,“姑姑就当给侄儿一个面子吧。”
周元宁都这样说了,晋阳要是再拒绝也说不过去了,“那我收拾收拾,这样过去,文媞也会问的。”
周元宁道,“那孤就在外头等着,姑姑可不能食言啊。”
晋阳笑了,只是时间很短,转瞬即逝,“姑姑不会食言的。”
周文媞见到周元宁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惊异。又看到周元宁身后的晋阳,更是好奇,附在周元宁的耳边问,“六哥,你怎么劝动姑姑的?”
周元宁摇摇头,“食不言寝不语,你忘了吗?”
周文媞不服气,“你不让我说话,你不也说了?”
周元宁道,“你这是无理取闹了?”
周文媞放下了碗筷,“六哥!”
晋阳看到他们俩这个样子,忙要去劝,“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样?”
周文媞忙向晋阳撒娇,“晋阳姑姑,你看他,总是挑我错处。”
晋阳道,“殿下也是为你好啊。”
周文媞道,“他哪里是为了我,只是嫌弃我话多。”
晋阳道,“殿下是最心疼你的,怎么会呢?”
周文媞道,“他还会心疼我?我只是个小小女子,他才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周元宁有些无奈,“姑姑您听听,孤还敢再说什么吗,孤说一句,她都要说三句来堵孤的嘴,孤可没她那张嘴,说不过她。”
周文媞一脸的得意,“哼!你是太子,我哪敢说你的坏话?”
晋阳拦在两人中间,“你看看你们,都快吵起来了,饭菜都要凉了,先吃吧。”
周文媞道,“我听姑姑的话,等我吃饱了,再和你算账。”
周元宁道,“孤倒要看看,你个小丫头,能算什么帐?”
周文媞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得吃。
晋阳心疼地说,“文媞,吃慢点,别噎着。”
周文媞的嘴里塞满了,话都有些说不清,“姑姑,你也吃啊。”
晋阳这才动了两筷子,可是她还是不放心,一直都在看着周文媞。
今日这顿,是晋阳得知消息以来吃得最多的一顿。
周元宁和周文媞相视一笑,看着晋阳吃了好些,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才松了些许。
等到桌上的饭菜都见了底,晋阳才意识到今日这些,都是周元宁和周文媞的心血。一时,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情感。
晋阳道,“其实,用不着你们做这些。”
周文媞还是小孩子心性,一下子靠在了晋阳的身上,“晋阳姑姑,我知道,表哥的事,你一直很伤心,可是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您不能看看我们这些亲人?”
晋阳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周文媞。
周文媞道,“姑姑也知道,我没了母妃,您也失去了表哥,您要是不介意,您可以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会像表哥一样,好好孝敬您的。”
晋阳抚摸着周文媞的鬓发,“傻孩子,你是皇兄的女儿,是公主,怎么做我的孩子呢?”
周文媞道,“怎么不行!姑姑也是公主,也是皇家人,吴家人对您不好,我们也是一家人啊,我和姑姑身上都是流着皇族的血统,如何不是您的孩子呢?”
晋阳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周文媞的身上放声大哭,这一哭,把心中的委屈,心中的愤懑,都发泄的一干二净。
周元宁看着眼前的一切,长舒一口气。这是回京之后,最好的一件事了。
吴成交代给她的两件事,沈瑛拒绝了,可是,晋阳姑姑,会过的越来越好。
她也算完成了吴成的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