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罗奕听着手下传来的消息,轻笑一声,“云大真的是立刻就来了?”
手下回道,“是,主子。”
如罗奕玩弄着手里的匕首,有些漫不经心,“云大现在在哪?”
手下道,“就在外头等着。”
如罗奕放下手里的匕首,又问,“云三呢?”
手下道,“云三的病还没好。”
如罗奕道,“还病着?谭老呢?谭老说什么了?”
手下道,“谭老一直在治,只是,云三自己不是很配合。”
如罗奕道,“随他去吧。”
手下正想离开,如罗奕又把他叫住了,“让云大去见见吧。”
云来在外头等了许久,终于,出现了一个北狄人,把云来带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屋子。
屋子虽然暗,可是,云来还是立刻就认出了屋子里的人,是周元宁。
周元宁的脸隐在暗处,虽然看清他的神色,云来还是能感觉到周元宁的消瘦。
云来一下子就来到周元宁的面前,“三弟。”
周元宁的动作很缓慢,“你来了。”
云来道,“你怎么样了?”
周元宁摇摇头,“我没事。”
周元宁虽然这样说,可云来明显不相信她的话,“你的脸色差得很。”
周元宁的声音很虚弱,“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若是在以前,云来绝对不敢直视周元宁的脸。在这样的黑暗里,云来才有勇气,偷偷看着周元宁。
周元宁消瘦地可怕,云来道,“三弟,你是不是又病了?”
周元宁摇摇头,“我自己有数,大哥,你怎么来了?”
云来道,“是北狄人让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周元宁沉默了一会儿,“原来如此。二哥呢?他怎么样了?”
云来道,“二弟还在军营,他们只让我过来。”
周元宁陷入了沉默,云来也不说话,静静地陪着她。
像是过了许久,又好像才刚刚坐下,云来又被带了出去。这次再离开,云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周元宁。
周元宁默默地注视着云来的离去,这个小小的屋子,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云来和吴成离开的这几天,周元宁心绪不宁。
她不是怕她自己有危险,而是,担心大周,她生长的地方。
北狄人计划得如此周密,他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而她现在,被困在北狄人的手里,她的身份一旦暴露,不单单是她自己,还有大周的军心,都会陷入沼泽。
再加上,如罗奕逼迫她喝下的那杯酒,还是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伤害。各种因素的作用下,周元宁还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周元宁也试过给自己开了几个药方,可是,她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百姓,如果,她的药方里出现了名贵药材,一定会让如罗奕怀疑。
谭和开的倒也合适,可是这里只是个边陲小镇,许多药材根本寻不到,谭和也无奈,只好用自己手里头有的慢慢调理。
周元宁也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很符合她伪装的身份,两个哥哥前途未卜,她作为他们的亲人,为他们担心受怕也是应该的。
周元宁现在的身子虽然看起来不好,可是,她心里又数,她不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状态。
吴成发现云来不见的时候,已是午后。他在军营里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云来的身影。
好不容易,吴成看到了第一次递给他纸团的人,他偷偷靠近那个人,“诶!”
那人被吓了一跳,“你谁啊?”
吴成一脸神秘的样子,“你和我装什么装啊?我们是一路人。”
那人明显不想搭理吴成,“走走走,我还要做事呢。”
吴成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不是你给我的纸团吗?”
那人才回过味来,“你说那个东西啊,我是帮别人送的。”
吴成心里一惊,没想到,北狄人做事这么滴水不漏。他之前还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北狄的,原来,他也只是别人的棋子。
吴成脸上没有露出半分,“那你说说,是谁给你的?”
那人头也不抬,“我哪知道啊。”
吴成有些不满,“你不知道,你帮人送东西?”
那人道,“人给我钱了,我帮一会儿怎么了?对了,那玩意写得什么啊?还值那么多钱?”
吴成追着问,“不是,你怎么知道送给我的?你不认识我,还能送到我手里?”
那人道,“我不知道,那个人知道啊,他指给我看了呀。”
吴成还在问,“你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他还给你钱了呢?”
那人停顿了一会,“你这样说,我想想啊,那人穿的也没什么特别的,跟兄弟们一样。”
那人摇摇头,“不行,他长得没什么特点,再说,过了好几天了,我怎么知道。”
吴成无奈,这个人的嘴里套不出话来,吴成只好放弃了。
不知怎么的,吴成走到了营口,正好听到守卫们在闲谈。
“你今天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啊?”
“诶,你不知道,我这条小命啊,差点没了。”
“什么事啊?你得罪谁了?”
“都头!”
“都头?你胆子真大,都头你都敢得罪?”
“不是,是他手下的兵,长得也是人高马大的,怎么愣头愣脑的,我问他,他一句都答不上来,我怎么放他出去啊?”
“那后来呢?”
“你不知道啊,那小子是要去帮都头买酒的。我估计,他是不想花钱,才故意不和我说实话。”
“也是,那些都头最会欺负手底下的兵了,让他出去买酒,好一点的,给两个小钱,差一点的,一点都不给。你说,咱们这些当兵的,能有几个钱?今天,这个都头要这个,明天,那个都头要那个,他受不了,也是应该的。”
“就是,我之前,可是积攒了不少军功,后来,不还是来到这了,就是为了躲那些都头。”
“他再受不了,也不能连累我啊?我这是遭什么罪?”
“那小子不懂事,别理他。”
“他也是个没眼力劲的,得罪了我们,以后有他受的。”
“那人是谁啊?”
“眼生的很,估计啊,是新来的,也是不懂事。”
吴成在一旁听得奇怪,按理来说,小兵心里就算再有气,对这些守卫,也是不敢得罪的。
守卫虽然不起眼,可是,出入军营,都是靠着守卫的一句话。小兵想出去寻个乐子,都要看守卫的脸色。
到底是谁这么不懂规矩?
吴成心里一动,带着笑脸上前,“三位大哥,我有些事想问问。”
其中一个守卫斜着眼,“你小子,还算客气,今儿,大爷我心情好,什么事?”
吴成小心翼翼地说,“刚才,你们说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啊?”
另一个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吴成道,“爷,您刚才说的那个人,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剩下的一个问,“不是,你找打来的?我们兄弟正气着呢,你也想惹我们?”
吴成拿手比划着,“那个人是不是到我这儿?脸长长的,瘦瘦的,眼睛也长长的?”
守卫白着眼,“是又怎么样?”
吴成忙道,“您不知道,他啊,一直没回来,都头让我来问问。”
“你说什么?”
吴成苦着脸,“都头让他买酒,到现在都见不到人,我也在营地里找了半天了,这才想来这里问问,大哥们看见了吗?”
三个守卫面面相觑,都摇摇头。
“他不会逃走了吧?”
“受不了了?”
军营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承受不了血腥,又看不见未来,往往有底层的小兵,逃离了军营。
可是,逃出去,就意味着变成了钦犯,一个被通缉的钦犯。从此,家是永远回不去了,家中的亲人也会被连累,卖身为奴。
所以,为了家人,就算再辛苦,小兵也是很少逃离的。
“我到北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例呢!”
“是啊,这些天,不都是打胜了吗?走了干什么?”
“诶诶诶,想想咱们自己吧,那个人真走了,我们还不知道判什么罪呢?”
“怕什么,是那个都头让他出去的,又不是我们。”
“都头,他地位摆在那里,我们这些小啰啰,在他们眼里算什么?到时候,肯定是我们定罪。”
“完了完了,我这是遭什么罪啊!”
吴成道,“三位大哥,我有一个法子。”
三个守卫忙停住了,看着吴成,“说说吧。”
吴成道,“我出去找,怎么样?”
“你?不行不行,刚走了一个,你再走了,怎么办?”
“就是就是,你走了,我的罪不是更大了?”
“没错,兄弟们,咱们趁着这个时间,赶紧换一个位子吧。”
“上次,十二营说想要我,我之前还不同意,不就是看上了我手里头的军功。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咱们兄弟一起去吧。”
“也好。”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一起走吧。”
吴成见那三个守卫谈得热火朝天,似乎都忘记了自己,忍不住说,“大哥,你们要不,还是考虑考虑我吧?”
“走走走,就你事多,赶紧走。”
“小子,我记住你了,你别想出去。”
吴成无奈,只得离去。
从那些守卫的口中,吴成敢确定,云来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离开?那个都头为什么要帮他?会不会,是北狄人的示意?那他接到的任务是什么?
吴成还在营口观察着,他不知道,他在营口做的一切,都被有心人记下了,又被传到如罗奕的耳中。
手底下的人向如罗奕回禀,吴成在军营口出现,一直求守卫想出去。
如罗奕心中的一根弦终于松懈下来,是啊,所有的兄弟情都是如此的脆弱。
云二,也是如此啊。
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果然真想离开军营啊。
如罗奕对坐在身边的周元宁说,“你都听到了?”
周元宁脸上淡淡的,“二哥不会的。”
如罗奕笑了,“怎么不会?你就这么相信他?”
周元宁摇摇头,“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我。”
如罗奕道,“怎么说?”
周元宁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罗奕道,“事实摆在眼前,你不会以为,我手下骗了你吧?”
周元宁道,“我相信殿下。”
如罗奕看着周元宁,如此淡然,似乎,刚才,他的人说的一切,如同一缕风,轻轻的,就这么过去了。
如罗奕笑了,“谭老告诉你的?”
周元宁道,“是。”
如罗奕一挑眉,“你没告诉云大?”
周元宁道,“告诉大哥,对他没好处。”
如罗奕道,“你是个聪明人。”
周元宁道,“多谢殿下夸奖。”
如罗奕站起身来,“现在,你还认为自己是周人吗?”
周元宁沉默了。
如罗奕接着说,“云大还算好,可是,云二就不一样了,你看,兄弟情,不过如此。”
周元宁开口了,“殿下,你就这么看不惯我们兄弟吗?”
周元宁的话,好像是跟羽毛,轻轻触碰到了如罗奕内心的深处,“兄弟”二字,是他此生最大的痛处。
如罗奕道,“看不惯?”
周元宁道,“不然,为什么殿下让我来听这样的话?”
如罗奕道,“你这样认为?”
周元宁不再说话。
如罗奕道,“你身体这么样了?”
周元宁道,“多谢殿下。”
如罗奕道,“有什么缺的,告诉谭老,你现在,可是谭老的心头肉啊。”
周元宁道,“多谢殿下。”
如罗奕道,“你就会说这一句吗?”
周元宁道,“如果殿下能放我们兄弟走,我会更感谢殿下的。”
如罗奕笑道,“云三,你觉得,你还能走吗?”
周元宁不再说话。她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如罗奕能放她走,无异于天方夜谭。
谭和已经是她的老师了,谭和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弟子。如今,她想走,谭和也不会放她走。
如罗奕十分狂傲,“云三,我跟你说句实话,这次,我一定会让周朝变成大狄的国土。这场战争,是周朝挑起的也好,是大狄挑起的也好,最后,这片土地,都会是大狄的。”
如罗奕就是这样一个有野心的人。
局势越来越复杂了,留给周元宁的时间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