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童心痛得快要窒息,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打湿了被子,他没有哭出声,坚强道:我知道了,年前我会回来给师父拜年的。说完便猛然挂断了电话。
听着突如其来的忙音,清中道长怔了怔,眼中的失落溢于言表,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心中难受得紧。
林月童坐在床边,背对着房门,边擦眼泪边说道:哭什么,不许哭,不回道观过年也没什么,我还不是师父的正式弟子呢,等师父收了我,我就是真正的小道士了,就能一直留在道观里。不能哭!
他一边哭一边说,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他难过得快要死掉了,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师父不要他了,不喜欢他了,可是他明明每一次都努力做到了最好,却还是不讨人喜欢的小孩。
夏汀站在房间门口听了许久,皱着眉竟不自觉的开始埋怨起这位从未见过面的道长,不让林月童回道观,他又能去哪里呢?
林月童哭得都快抽抽了,最后抱着被子哭到睡着,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他无精打采的洗漱完,心情低落,却还没忘记要给夏汀做早饭,但是当他到了厨房才发现夏汀竟然早起了。
他冲着林月童做手语,早餐快好了赶紧去餐厅坐好。
林月童今天穿了件白色毛衣,衬得人水水嫩嫩像是刚摘的新鲜小白菜,他趴在餐桌上看着夏汀端着油条豆浆包子白粥和鸡蛋上来也没什么食欲。
他不想让夏汀看出自己心情不好,于是强打起精神拿了个水煮蛋剥了壳刚要吃就被夏汀拦下了。
夏汀拿过他手里的鸡蛋,让他闭眼,林月童乖乖的闭上眼睛,下一秒温热的鸡蛋轻轻触碰了眼皮,十分熨贴。
这个鸡蛋有些烫,林月童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他接过夏汀手中的鸡蛋,自己敷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他不想让夏汀发现,夏汀就装作不知道,等林月童的情绪缓过来后两人面对面吃饭,夏汀突然问道:过年你是回道观过吗?
林月童愣了一秒没回答,低头喝了口粥,含糊的回答道:嗯。
这样啊。夏汀面色犹豫,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林月童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偷看他,小声问道:你怎么过呀?
夏汀快速把碗里的豆浆喝完,收拾了空的碗筷,道:一个人过,本来想说你不回道馆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过年。
夏汀收拾了碗筷去厨房,一转身就看到了趴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看着他的林月童,他嘴里含着筷子,眼睛里带着点点亮光,试探性的问道:过年一个人多不好呐,要不然我不回道观了,在家陪你?
把他嘴里的筷子抽出来,夏汀心中想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还假意推辞了一番,道:你出来都这么长时间了,不回去看看你师父?
过年前回去一趟看看他老人家就好了。林月童有些失落道。
夏汀心想不能再逗下去了,再逗估计又要伤心了,他连忙道:你愿意陪我过年那肯定好呀。等试镜完我陪你回道观。
好呀!林月童兴高采烈道,哒哒哒跑过来把夏汀推出厨房道,那我们就说好了,你陪我回道观,我陪你过年。我们拉钩。
他抓着夏汀的手勾住他的小拇指摇啊摇,像个稚童一般许下了承诺。
夏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柔道:好。
在确定要和夏汀一起过年之后林月童又开始兴奋起来,从小到大他都是在道观和师父师兄们一起,这是他第一次在外过年,自然一切都觉得新奇得很。
夏汀站在厨房门带着笑意看他洗碗,林月童脑子里的想法一分钟一个样,过年要包饺子,要做丰盛的年夜饭,还要守岁,他想想就兴奋。
童童,你出过国吗?夏汀突然心血来潮问道。
林月童摇头,他连帝都都没离开过几次,更别提出国了。
我们在国外过年吧?我带你去洛杉矶看球。夏汀来了兴致,掏出手机开始查票,对了还得给林月童办加急护照。
啊?林月童一脸懵,怎么好好的就要出国了呢?但是跟着夏汀在国外过年,想想他也很开心。
夏汀立刻联系赵和,看他有没有认识的朋友,能帮忙办签证和护照。赵和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夏汀真打算出国度假,不仅自己去还带上林月童,他都怕林月童在国外丢了。
夏汀坚持,赵和也没办法,只好托自己的关系帮他找人办加急的护照和签证。
在确定好要在洛杉矶过年后林月童暂时忘却了被师父抛弃的难过,高高兴兴的跟着他查攻略,买球票,毕竟这次出国只有他们两人,所有的东西都得亲力亲为。
林月童沉浸在离家游玩的喜悦中,他心性还像个小孩,一听到要出去玩就全身心都扑在上面了,但是夏汀还没忘记自己的试镜工作,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是能看得出他对陆丰这个角色的渴望。
从装聋哑人体验他们的生活开始,夏汀就一直在家待着,很少出门。陆丰虽然性格孤僻可是也必须要和小镇居民打交道,这也是全然不同的状态。
夏汀挑了个晴天带着林月童出门买菜,他带着耳塞和黑色毛线帽,林月童和他同款白色帽子,两人一黑一白,夏汀身材高大,林月童少年身形,走在路上也算是一道靓丽风景。
从出门开始夏汀就帽子口罩裹得严实,林月童倒是大大方方露着一张脸,凛冽寒风像冰刀一般划过,冻得他鼻头通红,像误入凡间的小鹿,带着精灵般的可爱。
两人进了超市,暖气迎面扑来,林月童踮着脚帮夏汀把围巾取下来,这些日子他跟在夏汀身边看着管硕干活,倒是把助理的活都学得有模有样,也难怪管硕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丢饭碗。
把围巾挂在胳膊上,两人在超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逛,林月童看着好吃的就瞄一眼不敢多看,他得看着夏汀,他现在是聋哑人,林月童怕他受欺负。
路过零食区的时候,夏汀把购物车给林月童,推了推他,让他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他打着手势稍显笨拙,因为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手语,他只能通过一些简单的肢体动作尽力让别人明白他的意思。
林月童摇头不去,夏汀推他进去,他又推着购物车出来了,直到夏汀快要生气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推着购物车一步三回头的进零食区,走之前还不忘叮嘱让夏汀不要乱跑,等他出来没看见夏汀可是会着急的。
等林月童一消失在玲琅满目的货架中,夏汀插着衣兜在超市里闲逛,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他和林月童方才在零食区门口的那一番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少售货员的主意,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偷看他,夏汀发现绝大部分人眼里充斥着的是好奇和惋惜。
家中没面粉了,之前夏汀想着要给林月童煎鸡蛋饼。他慢慢悠悠的走到米面制品专区,看了一圈却没找到面粉。
年岁大概在五十左右的售货阿姨主动迎了上来,询问他要买什么,夏汀手舞足蹈的比划,阿姨也没明白,两人都着急了起来。
夏汀越比划越着急,心里就像哽了一口气一般,赌得他不上不下,难受极了。甚至嘴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他拼命的想要告诉别人自己的诉求,可是发出的却只有啊啊声。
找到了,找到了。林月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抱着一袋面粉扔在了超市里,推着过来拯救了说不出话来的夏汀和快要抓狂的售货阿姨。
售货阿姨如释重负,以为林月童是夏汀的监护人,忍不住嗔怪道:带你哥出来买东西就要好好看顾好他嘛,要不然你哥哥听不见又不会说话,很容易被人骗走的。
林月童连连点头,天知道当他出零食区没看见夏汀时有多恐慌,他知道夏汀有多轴,认定了要体验聋哑人的生活就绝对不会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他也是心有余悸。
两人推着购物车去收银台处结账,一路上林月童忍不住唠叨,他恨不得拿根绳子把自己和夏汀捆绑起来,夏汀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没怎么说话。
结账的时候夏汀的异样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大家或多或少都会带着异样的眼神看他,不管这眼神是善意还是恶意,对于夏汀而言都是如芒在背。
付完帐要出超市的时候,夏汀提着塑料袋,林月童抱着面粉,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带着鸭舌帽的男人突然闯进超市,撞了夏汀一下,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
夏汀没太在意,林月童却紧紧盯着这个黑衣男子,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等两人走出超市一段距离,夏汀准备开车回家才发现钱包被偷了。
刚才那个黑衣男人是小偷!林月童终于明白自己隐约觉得不对劲源自哪儿了,超市大门那么宽阔,那个黑衣男子进来时为什么偏偏要撞在夏汀身上?
与人沟通困难,周围人异样的眼神,钱包被偷,这些事情同时发生,对于陆丰的打击会比普通人更大,他宁愿破财消灾也不愿意看见身旁人窃窃私语的模样。
不行。林月童义愤填膺,这事儿是他工作上的失职,他越想越生气,那个黑衣男人明明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去偷呢?
yu与。xi夕。
他记得男人是进了超市,林月童想回超市把这个人抓住,却被夏汀阻止了。
只是出门购物一次,他就已经疲惫不堪,钱包丢了就丢了,左右里面没什么证件,只是一些现金,为了这点钱回去找不值当,夏汀只想赶紧回家。
林月童被夏汀拉着坐到副驾驶,还没系上安全带呢,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衣男人手里拿着夏汀的钱包,得意洋洋的往前走着。林月童拉了拉夏汀的手示意他看。
路虎还没点火,车里昏暗一片,林月童小声说着什么,夏汀一句也没听清,只能透过黄色路灯打下来的光亮看见他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夏汀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黑衣小偷哼着小曲儿路过他们这台车时,林月童突然打开车门将人拽到在地,小偷一瞬间懵了,看清林月童的脸慌乱不堪,手忙脚乱的才刚爬起来就被他一脚踹中后背心,再一次摔倒在地。
小偷低三下四的求饶,林月童直接将钱包从他的手里抢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一分钱也没有了。
但是小偷两手空荡荡,钱去哪儿了?他不肯说,林月童气不过要将他扭送派出所,小偷剧烈挣扎起来,林月童一个不备就被他翻身逃了出去,小偷见着林月童还不打算放过他,停下脚步猛的往林月童身上一撞。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一地,鲜红的血滴落在白色雪地里,夏汀猛然冲了过来。
沾着血迹的水果刀掉在雪地里,声音沉闷。
夏汀一把推开了黑衣小偷,双手扶住林月童的肩膀,又惊又怕道:伤在哪儿?给我看看。
林月童一脸懵懂的看着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夏汀以为他被吓傻了再加上失血过多无法说话,急的整个人都在抖,连给手机屏幕解锁时都险些拿不稳手机。
汀哥,等一等,不是我。林月童这才缓过神来,按住来夏汀想要叫救护车的手,指着倒在雪地里半天没动静的黑衣小偷道:好像是他有事。
夏汀立刻检查了一遍林月童全身上下,发现只有衣袖处被水果刀刺坏了之外确实没受伤,知道不是自己孩子的血,夏汀立刻松了一口气,人也冷静来下来。
水果刀孤零零的躺在雪地里,身旁是它的主人在装死。
夏汀看了一眼,血滴落在雪地里看上去确实吓人,但是实际上也就几滴血罢了,根本到不了要叫救护车的程度,但是黑衣男人却依旧躺着,眼睛一闭乍一看像是伤得很重。
刀是他带来的,钱包是他偷的,最后也是他主动掏刀伤的人,现在居然敢装死?
夏汀笑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他半蹲在黑衣小偷的身边,捡起那把带着的水果刀放在他脸的一侧,道:你呢是想自己起来还是让警察叫你起来?
黑衣小偷的睫毛抖了抖,猛然睁开眼睛和戴着口罩的夏汀对视个正着,他惊讶道:你不是聋哑人吗?
夏汀险些被他气笑,他一把抓住黑衣小偷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抬起来,黑衣小偷缩着脖子不敢看他。
怎么?怂了?刚才偷钱包拿刀刺人的气势呢?夏汀的怒火压抑在脸上,青筋暴起,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黑衣小偷也慌了神,夏汀的眼神太过锐利,让他恍惚间有一种错觉自己仿佛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即将被凌迟处死。
钱还给你。黑衣小偷从衣兜里掏出了几张购物卡,摔在夏汀面前,猛的一推他,拔腿就跑,他就手上割破点皮,流了点血,再跟夏汀耗下去指不定就要大过年进局子,不划算。
林月童没有去追,左右钱都还回来了,那黑衣小偷又受了伤,也没必要再追。
夏汀蹲在地上,捡起那几张金灿灿的购物卡,黑衣小偷没撒谎,钱包里有三千现金,全都兑成了购物卡,他脑海里一直回想起雪地里黑衣小偷见他说话时的讶异模样。
汀哥,怎么了?林月童担忧的陪着他蹲下,点点雪花从两人头顶上飘落,没过一会儿两人就风雪落满身。
夏汀站起身帮着林月童拍了拍身上的雪,两人回到了车上,空调打开,温暖的热风一下吹散了车内的寒冷,林月童侧着头一直看着夏汀,夏汀动了动手指,面色苍白,看上去很疲惫。
夏汀双手握住方向盘却没急着开走,而是俯身低头靠在了方向盘上,黑衣小偷那双惊诧的眼睛让他久久无法忘怀,那一刻他觉得他就是陆丰。
他能体会到陆丰的痛苦,他活在小镇居民的阴影下,因为他身体的残缺所以他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他不怕被误会,只怕人们眼里射向他的那把名为偏见的尖刀。
超市的事情过去后夏汀越发的沉默,不说话不搭理人,整日面无表情,就像是一个行走的没有生命的娃娃,林月童有些担心,唤了赵和来看过一次,赵和知道,他这是入戏了。
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了试镜的那天,赵和和林月童带着夏汀到了剧组筹备所住的宾馆,夏汀带着口罩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
林和瑞跟制片人在房间里等候,赵和之前与制片人吃过饭彼此还算是熟悉,夏汀和他们虽是第一次见面也没有太过热络,只是淡淡的打了声招呼便坐下了。
林月童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乖乖当一个壁画,却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去看夏汀,这些天他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就是在放任自己沉沦。
废话不多说,我们直接试戏。林和瑞头发花白,脸上皱褶横生,但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不像六十多的老人,精气神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