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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善恶衡量
  此番似乎颇为风顺地便取得了白虎之力,如今四象之力已经圆满,因此只待前往昆仑以北的神鳌之顶,重建星序,阻隔神魔二界,再设法以三皇之力加固不周山结界,或许真的可免一场滔天战事。
  万余年前那场无妄之灾,生灵涂炭。人界几乎沦为死地,无论是神还是人,回想起那一天,记忆之中唯余无尽的恐惧。他前世身为应龙,经历过那场惨绝人寰的灾难,他看见过还未满月的婴儿被活活烧死在烈焰之中,看见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手持木枝做无谓的反击,也看见过痛失亲人而仰天恸哭的鳏寡老人。那些场面恍若毒刺一般深深锥刺着自己的头脑。时间已经过去一万年了,沧海横流,只如一粟,如今的六界战争转眼又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自己既要做的便是决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即便无法避免,也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将它推迟下去。
  或许所有的是非过错的标准都无法用在对生命的衡量之上,究竟一个人的性命与一万人的性命孰重孰轻。究竟索性一战,让必然要到来的毁灭来得直接一些,还是将它搁置下去,能让大多数生灵多生存一段时间,哪怕是一年,一月,甚至一天。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可或许所有的答案都不是最正确的那一个,因为生命本就无法衡量。
  毕月乌将几人送往星辰界西域,一只硕大的黑鸦载着几人在星辰界上空飞速而行。黑鸦速度极快,比众人前来的时间几乎缩短了整整一倍。
  前方不远处便是那一座参天的岩壁,一行人便是从那里的入口来到此处的。如今自然是要原路返回。毕月乌回过头来,慢慢走到史云扬的身前,道:“你要走了。”
  史云扬一笑,道:“是啊。乌姑,这下真的就要别过了。”
  “你没有其他话对我说么?亦或...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她的声音仍然那般古井无波,不过史云扬知道,她的心并不如她外表那般冷峻。
  “我...”史云扬自嘲的笑了一笑,道:“在我前身还是应龙的时候,那时自己的确不可一世。然而身边却并没有什么朋友。轸魂和你似乎是我唯一能交心的朋友。你们俩我都见到过了,没什么遗憾。”
  毕月乌眼睛一闭,忽然转过了头去,骂道:“早知你要死了,我才不想见你,永远不见你才好。”她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扬开袍子,转身背离众人走开了。
  史云扬侧首,冉倾珞莞尔一笑。不知她是不是已经接受了他即将离去的这个事实,或许和毕月乌一样,她外表的温和也并非和内心一样。
  转眼之间,黑鸦便已经到了悬崖的出口边,史云扬三人从鸦背之上跳下,到了那山洞的入口边缘。冉倾珞几人一一与毕月乌道别,便即走入了山洞之中。史云扬凝视她许久,一笑。不发一语,随即便转过身去。
  “应龙!”毕月乌呼喊道,她已经飞奔过来。
  “还有什么事吗?”史云扬转身回来,却忽然看见她眼角里闪过的晶莹。那是从认识她到现在,他见过的唯一一次。
  “乌姑,你不必...”
  毕月乌蓦然侧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道:“我要你那块应龙鳞,给我。”她僵硬地伸出手去。史云扬顿了一顿,便从脖子上摘下了那黑色的鳞片,将要放到她手心里,他却忽然滞住了动作。想了一想,他摇了摇头。
  “不必了,乌姑,你好好活着,今后忘了我吧。”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毅然地转身走了。毕月乌顺势在墙上抓了一块石头,狠狠地朝他后背打去,大声喊道:“混蛋!”史云扬没有止步,身形飞快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黑暗之中,他似乎感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史云扬不做声,便和她十指相扣,两人走在最前方,一路驱赶着道路之上盘踞的蟒蛇,不多时,终于出了那结界入口。
  水潭的水再度漫了上来,飞快地恢复到了原位,而那空中漂浮着的六芒星阵也发出强光,开始向内收敛,少时,六块七曜石一阵颤动,砰然崩为碎片。而结界完好如初,便如几人初到此处一样。
  “看呐!有人出来了!”树林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呼叫声,刹那间,林中树木草丛一片大震,树林之中突然跳出了几十名手拿刀剑之人。这几十人俱为男子,有的身材魁梧,有的面容清癯。不过一看便知,都是些会些功夫和术法的人。看起来,应该就是盘踞在此地的山匪了。
  当头一名手持环首刀的人靠近岸边,刀锋指着潭中心的几人,质问道:“你们几个是什么人?未经允许便进入我帮禁地!”
  此时此刻见到这些恶人,不知为何,冉倾珞心里似乎并不觉得他们可恶,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可怜。她道:“这段时间里,你们是否有人进入过这潭中山洞?”
  那人喝道:“正要问你们,在下面可曾见到其他人?老子的兄弟下去了一波又一波,已经整整十日,就没见一个回来的。”
  冉倾珞叹了一声,道:“他们都死了。你们不必再等了,而且此处钟灵毓秀,天下人本应共有,你们独占此处,也不合规矩,快些离开吧。”
  那人满脸杀气,怒道:“他们死了?你们杀了他们?”
  史云扬道:“这下面本就凶险,不辨是非便贸然闯入,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是你们作恶的报应,今天且饶过你们,带着你的人走吧。”
  “兄弟们,定然是他们杀了我们的兄弟。大家因难结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兄弟惨死,我们得为他们报仇!”
  那人一喝,立时群情激奋,围着水潭边缘处的几十人顿时应和,个个露出杀意。
  “杀了他们!!”那人一声大喊,身形跳到空中,环首刀劈斩而下。周围的数十人也立刻移动身形,有的飞身而起,跃到空中,有的踏水而飞,剑锋直指潭中心的四人。
  冉倾珞微微一叹,手中突然结出一个手印,银色的光芒流转,霎时间,庞大的能量扩散开去,潭中水花顿时冲天炸起,一瞬之后,冷气弥漫,整个水潭立刻结成一块完整的坚冰。水花溅在空中,尚未落下,便即刻冻结,而一同被冻结的还有潭中上下数十人,通透的冰晶之中凝结着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冰雕,仿佛时间在一瞬间静止了一样。
  冉倾珞收回手印,慢慢踏着冰面向前走去,她走过的地方,冰自然的消融,化出一个出口,一直铺到岸边。她回头道:“半个时辰之后,冰封便会解开。记住,离开此地,别再作恶,否则下次便不会轻饶了。”
  罗啸成瞪着眼睛看着方才那叫嚣的家伙,隔着冰面打了他一个嘴巴,笑道:“当恶人没那么简单,就你们这些半调子,还是乖乖做个好人吧。”
  一行人下了山,本欲就此离开琅琊,不过走着走着,竟然又再度走到了那茶棚。几人也颇为挂念那对母子,便走进去查探。然而几人惊奇地发现,茶棚之中那几张算得上家当的东西已经收了起来,大门之上系上了白花,堂中停放着一口棺材。而那之前卧病不起的阿通正跪在堂前,一张张焚烧着纸钱。
  几人心上一惊,快步走入了堂中,阿通转过头来,只见其面色苍白如纸,两行悲泣之泪只如断线珠子。
  “阿通,这是怎么回事?”冉倾珞惊问道。
  阿通惨然一笑,道:“自从姑娘治好了我的腿,只过了六七天,我就已经能够走路了。昨天,我替娘下山采买。回来的时候却见...他扼住喉咙,痛苦地咳了几声,“她已经自缢于房梁之上,连尸首都已经凉了。”
  冉倾珞心里一沉,不由得一退,问道:“为什么,谁会杀她这样一个绵弱的妇人?不,你说她是自缢而死?”
  阿通摇头,道:“娘留下了遗书,说照顾了我十多年,终于得见我的病好转。她活在世上的意义也就完成了。虽然爹是个恶人,但是娘说过,无论生死都会随他而去。这是她的诺言,只是因为我的病而耽搁了这十多年。”
  冉倾珞伤心道:“怎么会这样?我没想过会这样?”她抬起了自己的手,似乎感觉到双手之上有擦不去的血腥,“我究竟救了人,还是杀了人...”
  阿通擦去眼泪,朝着她深深叩拜了三下,道:“姑娘不要自责,这是我娘的心愿。她活在这世上其实并不快乐,如今她寻我爹去了,或许她会开心。我爹是个恶人,但是他对我娘很好,对我也很好。他并非十恶不赦。今后我会做一个正直的人,用我自己的一生去赎还他的罪孽。多谢!”
  冉倾珞心里忽的茫然了,这一天以来,她已经分不清善与恶的界线。善为何,恶又为何?
  她不禁又想起了当初自己进入星茸谷绝城的时候,那个考验者的问题。
  “善恶本是无相,无相生,无相灭。众生皆等,善恶虽有别,却无不是无相之相,众生之一。那么,若让你身负天下异能,你将如何辨别善恶,对待善恶。”
  “当今魔族妄图人界与灵界,此乃大恶。若我身负异能,便如帝王将相,应行大善,所谓能者多劳,自当肃清宇内,以一己之力,换天下百姓之安宁,使父子相近,夫妻相亲,君臣相融,使恶不失本分。待到魔界退守魔界,六界各有所安,各行其道,善便可不行,自当隐退无为,而无为便是大有为。”
  当时的自己如此回答道。如今想来,实在令人发笑。即便如悯怀天下的女娲、神农都逃不脱善恶之辩,自己当时竟不自量力,多做纸上谈兵之妄言。
  不,那是妄言么。她心里忽然变得坚定,或许,那才是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