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
看似轻松。
然而等屏幕上出现视频通话申请的界面时,这份轻松霎时就跟锅炉上的蒸汽,晃眼就没了。
我说可以接电话,没说可以视频电话啊!!!
不行, 稳住, 一定要稳住。
白彦凭借深厚的表演经历勉强镇定, 从正常人的角度来想,要是陆至晖真的知道强吻这件事,肯定是不敢立刻面对自己的。那肯定这几天都不敢主动联系, 然后等他收工回家之后装傻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而陆至晖这么积极地联系他, 很有可能,就是断片了!
对,没错!
想通这一层后, 白彦飞速跳动的心脏才姑且慢了下来,深呼吸一口平复气息,点开绿色按钮。
棱角分明的脸立即出现在屏幕中央,白彦捂严实摄像头,在对方开口之前,提醒道:
那个,我化了妆,有点恐怖,你别被吓到了
对面的人停顿了两秒,不知道是网络延迟还是在思考什么,在静默之后终于传来一个嗯。
不似往前的轻快,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单音节,透着某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白彦听出他的情绪不对,觉得这也有道理,本来宿醉就会头疼,要是断片缺失记忆什么的,心情的确一落千丈。
他徐徐挪开手指,不敢看正视屏幕上的人,也没想好比较合适的开场白。正琢磨说什么既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又不让陆至晖看出来他有所隐瞒,对面的人就打破沉默:
不恐怖,很好看。陆至晖说。
白彦挠了挠头发,又想起这是剧组的假发道具,所以没敢用力,只象征性地抓了两下,还好吧。毕竟要演吸血鬼,所以妆化得很浓,脸上的粉厚得都能糊墙了。
红眸白发,宛如长年被锁在吸血鬼宫殿的冰冷王子,美不自知。
白彦半开玩笑地说话,偷偷瞄了陆至晖一眼,见他没什么异样,胆子不由大了一些断片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什么时候回来?陆至晖看着屏幕里动来动去的人,语气柔和。
可能要到周日了。白彦粗粗算了一下时间,有一段要在莱湖取景,所以摄影棚直接都搭在这边了,这几天就住剧组定的酒店,不回来了。
周日我来接你。
不用了!白彦下意识拔高了声音,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又解释道,那个,周日有杀青宴,我就坐晚霁他们的车回来就好了。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小信和小志他们都跟着我呢,哪里是一个人了
白彦说话十分谨慎,声音唯唯诺诺的,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是的,他这个受害者,居然处心积虑地帮罪犯掩盖罪行!
那个,你也不用太担心。虽然我只来了一个上午,但是剧组的大家都还挺好相处的。化妆师本来给我卸妆之后就可以下班了,但是她怕我不适应这个妆容,所以给我时间,让我先习惯一会儿呢。
他不遗余力地转移话题,说两句就要瞄一眼陆至晖,这人身后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没关系,这人现在不论是断片了记不得昨夜的事,还是假装断片让他们双方都有台阶下,都是他所期望的。
于是白彦开始洋洋洒洒地说出一切关于mv的趣事,直到说累了,时间到了,挂电话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也就意味着,这事儿被他稀里糊涂翻篇了。
明天要拍我从城堡上飞下来的镜头,估计到时候得吊威亚。你知道吗?威亚看上去虽然有点吓人,但下来的时候就跟坐过山车一样,特别好玩。导演说,飞下来的时候假发很可能会掉,所以特地嘱咐化妆师,要多粘点儿胶。
我演的这个吸血鬼其实很可怜,常年就跟一群蝙蝠为伴,一个人生活在城堡里。但是因为他爱的男孩害怕蝙蝠,所以他把它们都赶走了。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没有什么非要得到,也没有什么不可舍弃,除了你。吸血鬼体会到了爱情的甜蜜,所以他不舍得放弃。
这个导演叫汤临,你应该知道他,拍微电影很厉害的。魏佳辰出道的那个短视频就是找的他,虽然我不喜欢魏佳辰这个人吧,但那个片子确实效果很不错。我早上跟汤导聊了一下镜头推进和布局的手法,虽然就说了一会儿,但也能看出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所以我还蛮期待这次的合作的
白彦不知疲惫地说着,中途陆至晖一直在听,一个字都没有打断,这正合白彦心意。瞟了眼通知栏上的时间,嗯,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于是心头一松:
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就先这样?
他就跟揣着赃物的盗贼一样,想赶紧躲过警察的搜查,手指迫不及待地伸向挂断的按钮。
但,却在点下去的前一刻,屏幕里的男人突然动了动唇:
彦彦,别挂。
白彦曾说过,陆至晖的声音很像大提琴,低沉温润,成熟且又磁性。而刚刚,他无比清晰地听出,悠扬的琴音中夹杂的与高雅端方格格不入的,乞求。
轰!
白彦脑中仿佛被劈了一记雷,发出天崩地裂的声音彦彦,也就是说,这个人不但没有断片,还,打算跟他摊牌。
也不知是什么魔力,往日怼天怼地的小豹子今日就跟棉花糖似的,软糯糯的。陆至晖让他别挂,他就真的把手收了回来。只是方才佯装出的轻松荡然无存,眼皮也往下耷着,盯着拿着手机的手,眼神涣散。
空气骤一安静,白彦在凳子上如小猫一般缩着,局促,拘谨,全身每个细胞都诉说着无力。
我为昨晚的冒犯道歉,对不起。
由于低着头,陆至晖只能看到他银白的发顶,和小小的两根手指就能捏住的下巴。
白彦像是被人锁在一个封闭的屋子里似的,闷,透不过气。半晌后,他拿出成年人的处理方式,硬扯出一个笑,他知道自己笑的很丑,但没办法。
没关系,你喝醉了嘛!有点不清醒很正常,我就当开机拍了场吻戏了。
他无所谓的态度成功让对面的人皱起眉头,从今早苏醒,想起昨晚一幕幕的那一刻,他就没想囫囵吞枣地敷衍过去。
我,可以叫你彦彦么?
白彦的耳朵发烧,即便隔着屏幕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眼神,那,那个,怎么叫无所谓啦,我都可以的。
彦彦,我必须要跟你说的是,昨晚我那么做,不是神志不清。
这话听的白彦有点冒火,一口气冲上来,他忍了又忍,没忍住:
不是神志不清你还那样!
陆至晖深深看着他,补充道:不是神志不清,是冲动。
白彦咕哝道:这又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并没有不认识你,甚至把你认成别人。酒精唯一麻痹的是我的自控能力。你,是我一心想亲吻的人。
白彦错愕地眨了眨眼睛这,这是在告白吗?
他仓促地把头埋下去,越埋越低,但或许是陆至晖这个人自带的威严和对一切都理所当然的掌控感,即便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屏幕,但仍旧乖乖举着手机。
应该说,这突然而来的如暴风雨的告白,剥夺了他所有的理性和思考,连他举着手机都没发现。
抱歉,突然跟你这么说,你应该暂时接受不了。但是,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是否可以接受我的爱。或者,你实在接受不了,想解除婚约,离婚,我随时也可以签字。
离婚两个字钻进白彦的耳朵,如点燃炮弹的火引子,让白彦腾的爆发。
离个屁啊!他豁然抬头,结婚不到两个月就离,你想我被人骂死啊!
陆至晖眼中充溢着不忍,喉结滚了滚:抱歉,彦彦。
好端端的你又道什么歉?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因为很小的事情道歉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应啊!
说到这里他就一肚子委屈,鼻子冒出酸意,几乎是咒骂地往下说:
你就是吃定我了!你吃定我不敢离婚你就对我做这种事情。我都说了不介意不在乎这事翻篇了,你还揪着不放。不说好是假的吗?假的干嘛要弄成真的!
他的情绪一下子失控,对面的人深深皱眉,瞬息之间似乎决定了什么,通话屏幕一下子黑了。并没有挂断,而是用手指把摄像头封住的黑暗。
彦彦,稍等。
白彦更是来气,现在是我在骂你,要暂停也是我暂停,你大老板当久了主次不分了还!
无名火把他内脏都烧得通红,恨不得化身一座火山,把所有的怒气全都喷发出来。正当他破口大骂之际,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猛兽过境。在嘈杂的乱声中,陆晚霁的声音格外突出:
哥?你怎么来了!
插个小番外
先生,方便接电话吗?
陆至晖把这行字打过去,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这种感觉,只有他第一次在董事会作报告的时候才出现过。
老板,已经到了,要进去吗?司机回头询问。
陆至晖盯着左上角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收紧,等了好一会儿,这行字消失,讯息还是没有传来,这让他更加焦虑了。
刚才询问陆晚霁,说白彦已经开始休息了,如果他装作没看到消息或者避开自己,那么,他是不介意现身解释的。
正当他犹豫之际,手机突然嗡了两声
可以啊
深邃的表情这才放松了几分,抬头跟司机说:
等会儿。
第77章
哥?你怎么来了!
询问声通过门缝传来, 须臾间, 白彦整个人都冻在了椅子上,浑身上下就只脖子转过去, 看向即将拧动的把手。
彦彦在里面吗?他在门外问陆晚霁。
陆晚霁反应了一下彦彦是谁,然后火速点头,在里面在里面, 刚进去一会儿。
好。
陆至晖转动把手,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眼色一流的陆晚霁当即会意,往后扎扎实实地退了一步,招手把周边的人都散去。
大家都去忙吧, 陆总买了零食来探班,刚堵车了还在路上,每个人都有份的,大家待会儿收工了先别急着走哈!
围观群众这才窸窸窣窣散去, 陆晚霁恨恨地朝一旁的封毅使了个眼色, 两人心照不宣赶紧去了最近的超市。
买零食?呵, 他家大哥虽然在商场游刃有余,但探班还是没有这个觉悟滴!
宽阔的化妆间宛如深夜的荒郊,空旷寂静, 又透着浓烈的恐怖和不安, 乃至肺腑里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啪嗒!
门锁合上的那一瞬,屋里仿佛敲了一记巨雷,轰然将地面砸出一个坑, 隐隐散着黑烟。
白彦还两手握着凳子的边缘,前脚掌触地这是一个戒备的时刻准备逃跑的姿势。
他剜了门口的人一眼,恨恨收回眼神,挪到别处。但越是不看,余光传递的信息就越是恐怖。那个高大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像一扇古老的屏风,一点一点压迫过来。
嗒嗒
皮鞋接触地板的声音宛如号角声下的战鼓,轰隆隆一阵乱响,把白彦的心敲得七零八落。
彦彦。
陆至晖表情凝重地蹲在他面前,仰视着他的脸,缓解了小豹子心中强烈的压迫感。但也仅仅只有一点。
刚刚发过大火的某人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陡然瘪了下去。他盯着搭在膝盖上的斗篷,眸子不受控地偶尔颤动。
既然都来了,刚刚为什么要打电话?
白彦的心情很糟,平时看陆至晖怎么看怎么顺眼,现在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陆至晖的脸上少了平日跟他说话时的轻快,客观来说,他现在很严肃,但又像害怕捧在手上的宝贝跑掉了,故而又十分谨慎。
我怕吓着你,想给你一点空间。他缓缓地说,像在哄赌气的孩子。
白彦现在一个字都不想信,那你现在进来干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想错了。这件事,应该当面跟你讲,这样才能解释清楚。
陆至晖的每个理由都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发难的点。
白彦面无表情,维持着低头的动作不变,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刚刚都已经说清楚了。
没有。两个人开始争论。
清楚了。
没有。
清楚了!
我没说我爱你。
爱这个字眼,魔力很大。
而比这更有冲击力的是,说这个字的人不是隔着巴掌大的屏幕,不是隔着遥远的电话线,而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用往日收敛的深情的眼神看着他,要把他从头顶淹没似的。
白彦本来要继续跟他争,结果清字刚到嘴边,才反应过来这人刚刚说了什么,紧接着瞳孔一缩,把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只是抠着凳子边缘的手越发的紧,指尖迅速泛白。
彦彦。
陆至晖不自信地垂下眼帘,但又觉得接下来的话太神圣,便又抬眼看着他。
我希望你明白,我昨晚吻你,包括现在对你示爱,不是所谓的我笃信你不敢离婚而为所欲为,是因为,我真心爱你。
见白彦没有再反抗,他才又继续说:
当然,真正爱一个人,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所以,我为我昨晚的鲁莽道歉,也为刚才没有表述清楚道歉。彦彦,你不用因为我道歉而觉得有压力。是人都会犯错,犯了错,就必须要道歉。
我现在向你表白,不是要你马上回应,是为我昨晚的行为给你一个交代。跟我之前说的一样,我吻你,不是因为不认识你,也不是因为把你当成别人。是我认得你,但没控制住自己。
我刚才之所以提出离婚,是真的给你选择,不是拿假话刁难你。如果,你厌恶我,害怕我,或者有其他任何因素觉得不能跟我继续这段婚姻,我可以在离婚书上签字。至于外界的舆论,你不用管。我既然能提出来,那么,就有完全的把握能让你全身而退。你需要考虑的,只是接受我,或者离开我。当然,如果你选择跟我维持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