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柯道:阿圣他打了镇定剂,你哥吊了葡萄糖,大概太累了,刚进来就睡着了。
  韩清歌微微松了口气,天知道她接到徐淮的电话时心里有多着急。
  两人在病房门口坐下,相顾无言。
  徐叔说,圣哥有躁郁症?最终,韩清歌打破了沉默,艰难的说道。
  是。徐景柯苦笑道:我们都以为他的病好了,没想到这次复发会那么严重。
  韩清歌因为郁莫的病,知道躁郁症到底是什么东西,闻言不由嗤笑出声,躁郁症也好抑郁症也好,都不可能彻底治愈的。
  我知道。徐景柯仰头靠在墙上,眉心里尽是疲惫,你还怪阿圣吗?
  韩清歌摇了摇头,他生病了我不怪他,但我怪你,没有跟我说实话。
  徐景柯苦笑道:他们才刚开始交往,郁莫看上去又是那么冷静的人,我怕告诉他阿圣生病了,他会吓到逃跑。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病啊
  郁莫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
  意识清醒之后,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抱着被角蹭了蹭,享受着一觉醒来时的舒适和慵懒。
  混沌之中,他仿佛听到了程飞圣在他耳边轻笑,脸颊有些瘙痒,似乎有个人在轻轻拨弄着他的头发。
  郁莫微微蹙眉,翻了个身,鼻子却顶到了柔软的布料上面。他怔了怔,缓缓睁开眼睛,正对着程飞圣含笑的眸子。
  你醒了?他低声轻笑,嘴唇没有血色,脸色也憔悴的很难看。
  郁莫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没有笑容,眼睛里也没有情绪,只是这样盯着他不言不语。
  程飞圣很快便笑不出来了,他的眼中透出了几分不安和慌乱,他在害怕,害怕郁莫又再次提出分手,那样他真的会崩溃的。
  可郁莫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半响,忽而凑上前,把头埋在了程飞圣的怀里。
  以后,不要突然消失了好不好?
  程飞圣猛地愣住,眼中的不安被狂喜所替代,他颤抖着拥住郁莫,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不和我分手了?
  郁莫抱着他,闷声问道:你还是无法接受我是抑郁症患者吗?
  我接受,我全都接受,只要你不再离开我,你是神经病是疯子我都接受!
  郁莫没好气道:说谁神经病呢?
  程飞圣傻笑:我是神经病。
  郁莫无语的瞪着他。
  两人躺在病床上温存了不久,徐淮便带着几名护士走了进来,看到郁莫紧张的推开程飞圣时,不由揶揄的笑了起来。
  昨晚睡的还好吗?
  呃还、还好。
  郁莫红着脸,急忙起身下床。
  程飞圣却不乐意了,直接拦腰把他扯回了床上,紧紧抱着死都不撒手。
  放手啊你。郁莫压低声音道。
  程飞圣不予理会,而是满脸警惕的看着徐淮和护士说:走开,我不要打针!
  被当成了大灰狼的徐淮推了推眼镜,哄小孩般哄着程飞圣说:乖,我们今天不打针也不吃药,就是给你检查身体的。
  我不要!让他们走开!
  程飞圣非常抗拒护士的靠近,只要他们靠近床边,他就会发狂的去打他们。
  郁莫怕他真的打伤护士,或者弄伤自己,连忙说:徐叔,让我和他单独待会儿吧。
  徐淮见程飞圣在郁莫面前还挺听话,便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半个小时后过来。
  徐淮和护士走后,浑身炸了毛的程飞圣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搂着郁莫默不吭声。
  郁莫好笑的摸摸他的头说: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害怕打针吃药啊?
  程飞圣闷声道:我讨厌这里。
  郁莫想起了他对抑郁症的抗拒,便放柔的声音说:昨天你突然把我家给砸了,那时候你的样子让我很害怕。
  程飞圣心里一紧,不安的抬起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知道。郁莫侧过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就像他之前吻他一样。
  你只是生病了,无法正确处理自己的情绪,就像我一样,发病的时候,没办法遏制住自己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而已。
  郁莫耐心的安抚着他,一双清亮的眼眸深处凝聚着从未有过的柔情似水。
  程飞圣在他的目光下,慢慢平静了下来,委屈的说:我不是神经病,不是疯子。
  你不是,我也不是。郁莫肯定道:我们只是生病了,就像感冒一样,只要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病就会好了。
  程飞圣问他:你会嫌弃我吗?
  郁莫反问他:那你会嫌弃我吗?
  程飞圣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
  其实之前他无法接受郁莫有抑郁症,并不是嫌弃他,而是无法接受如此美好的他,会是他认为是疯子的心理疾病患者。
  但仔细想想,无论郁莫是不是真正的疯子,他都爱他,不可能会嫌弃的啊。
  想到这里,一直哽在他心中的结忽然慢慢松开,程飞圣忍不住抱着郁莫,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郁莫心疼的红了眼眶。
  此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程飞圣,不禁让他想起自己第三次跳河自杀时,在医院醒来抱着姑姑失声痛哭的自己。
  那时候他是真的绝望,真的痛苦,而且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欲望,才会选择跳河自杀。
  但当他被救回来后,得知因为自己自杀,差点害死了一个人时,他忽然醒悟了过来。
  他还有家人的啊他还有真正爱他的家人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关心着他的啊!
  如果他死了,他们肯定也会和现在的自己一样,陷入到无尽的悲痛中无法自拔的啊!
  不可以的,这样不可以的。
  从那儿之后,郁莫便再也没有轻生过,并且积极的配合医生服药治疗。
  五年之后,他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时,抑郁症这个调皮的捣蛋鬼,还会出现在他心里戳他两下。
  郁莫知道抑郁症和感冒差不多,不可能永久性治愈,他只会在你的心理抵抗力脆弱的时候忽然出现,让你情绪感冒生病。
  他接受了自己是抑郁症患者的事实,并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抵抗力变弱。
  很难,但他还是扛下来了。
  程飞圣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抱着郁莫,低声说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爸妈都是商人,小时候他们从来都不管我,我逃学打架抽烟喝酒,他们只会打我,而从来不会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只要发怒就会忍不住打人或者砸东西,身边所有人,包括他们都骂我是疯子,是神经病
  后来,连我自己都把我当成了疯子,抗拒治疗,不愿面对。直到那天我在桥上遇到了你,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我忽然就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而折磨自己?是疯子也好,是神经病也罢,只要我活的开心,活的高兴,我管你怎么想。
  我开始学着去控制情绪,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我就会跳到水里,让水漫过我的鼻腔,漫过我的头顶,直到因为缺氧窒息而头昏脑涨才会探出水面。
  这些事我从来都没有跟人讲过莫莫,你可不可以不要嫌弃我
  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郁莫再也忍不住,吻上了程飞圣的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程飞圣,他向来嘴笨,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别人的心情,但程飞圣不同啊,他不需要多言,一个吻便够了。
  程飞圣满心疮痍,从小到大缺失的爱,仿佛在这个包含怜爱的吻中补足。
  他激动的浑身颤抖,仿佛傻了似的忘记了怎么去回应,呆坐着一动不动。
  郁莫松开他,面色绯红,眸含秋水,带着几分难为情道: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程飞圣回过神来,表情微妙的说道:我太震惊了,没反应过来,但是我的身体本能的还是对你有反应了。
  说着,他便低下头去看裤子。
  郁莫下意识低头,顿时满脸通红的别过头说:大清早你给我矜持点。
  程飞圣嬉皮笑脸蹭过去,美人在怀还主动献吻,要什么矜持啊!
  郁莫推开他,你走开,我不想理你。
  我才不走,我要当你的小情人,天天粘着你,缠着你,就算你烦我我都不走。
  程飞圣反客为主,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直接把郁莫抱了个满怀,低头吻住了他。
  郁莫刚开始还有些难为情的挣扎,但到了最后,便也忍不住沉浸在了他的柔情之中。
  房门之外,身形高挑、五官精致的贵妇人看着房中吻的难舍难分的两人,终于忍不住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落下的眼泪。
  年轻人,真是精力充沛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之内迅速结束玻璃渣,接下来就是甜到粘牙的糖了,小可爱们记得带好酸柠檬,酸酸甜甜,味道更好!爱你们,笔芯~
  ☆、第四十二章
  程飞圣开始接受治疗了。
  他乖的就像人格分裂似得,和之前那个一碰就炸,暴躁打人砸东西的程飞圣完全是两个模样。
  男护士刚开始还不相信他,给他打针时都是满脸警惕,一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的样子,稍有不对就立马后退。
  最后徐淮不得不亲自动手给他抽血。
  这个时候,程飞圣和郁莫终于感到了久违的饥饿,砸吧着嘴说:有病号饭吗?
  徐淮说:病号饭没有,爱心便当有。他指着门口说:你看,谁来了?
  门外立刻走进来一名女子。
  她眉眼精致,画着淡妆,身形高挑,穿着干练的黑白拼接上衣和白色阔腿裤,脚踏恨天高,拎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
  小臭狗,你终于知道饿了啊?
  女子看上去四十来岁,走路带风,英姿飒爽,一进门就毫不犹豫开怼。
  程飞圣憋红了脸,妈,你怎么来了?
  郁莫闻言赶紧起身说:阿姨好。
  哎呀乖啦!女子和颜悦色的冲着郁莫微笑,扭过头就不客气的说:听小淮说你饭也不吃,饿的皮包骨,护士扎针都怕扎到骨头,所以我特意过来给你送狗粮来了。
  程妈妈把食盒往餐桌上一铺开,香浓的食物顿时引的两人直咽口水。
  程妈妈看了眼同样憔悴的郁莫,十分热情的邀请道:我准备了好多菜,来来来咱们一起吃啊,小淮,你也一起吧?
  徐淮笑道:不用了,宣姐你们吃吧。
  徐淮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程妈妈热情的给郁莫俩人盛汤,因为措不及防就见家长,郁莫一脸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都傻了。
  程飞圣注意到他的慌乱,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对程妈妈说:妈,这是我男朋友。
  阿姨您好,我叫郁莫。郁莫满脸通红,直到现在也不太习惯男朋友这个身份。
  哎哟好乖好乖。程妈妈越看郁莫越觉得顺眼,笑眯眯的给他盛了一大碗冬瓜排骨汤说:我听小淮说,你这段时间也吃了不少苦,来快喝碗汤洗洗肠胃,再吃两碗饭,看你这小脸憔悴的,阿姨看着都心疼。
  谢谢阿姨。郁莫有些受宠若惊。
  三个人坐在病床上一起吃饭。
  程妈妈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和郁莫的母亲有几分相似,让他不知不觉间,打消了心中的忐忑和不安。
  而程妈妈越看郁莫就觉得越顺眼,她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乖的孩子,然后扭头去看她的狗儿子自己生的,自己生的。
  吃过饭后,程妈妈有些话想单独和郁莫说,便不顾程飞圣的反对将他拉了出来。
  郁莫有些紧张,阿姨您想说什么?
  程妈妈笑道:你别紧张,阿姨不反对你们谈恋爱,甚至高兴还来不及呢。阿姨拉你出来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郁莫微怔,阿姨我没做什么啊。
  不,你做了很多。程妈妈握着他的手,感慨道:我这儿子从小就叛逆,直到那次跳河救了你之后才改邪归正。他脾气暴躁,我们谁都管不了,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很在乎你,在你的面前,他就像只把獠牙都收起来的哈士奇,很乖。
  程妈妈说着说着,眼睛不由变得湿润。
  阿姨您别这样说,阿圣他其实也很爱您的,只是可能不太会表达而已。
  郁莫最害怕看到长辈掉眼泪,一看到程妈妈红了眼睛,他整个人都慌了起来。
  程妈妈被他的反应逗乐,笑逐颜开,道:没事,阿姨就是有些感慨而已。
  郁莫安抚道:阿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相信不久之后他的躁郁症就会治好了。
  程妈妈点点头,握着郁莫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阿姨同时也希望你能够陪着阿圣治疗,一来他脾气暴躁,目前只听你的话,二来阿姨也是希望你能够住院治疗你的抑郁症,同时也养养身体,你太瘦了。
  郁莫鼻子一酸,轻声道:阿姨您放心,我会陪着阿圣,一起把病治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程妈妈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轻快的说:下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跟阿姨说,阿姨做给你吃!
  只要是阿姨做的都行,都好吃。
  哎哟好乖好乖,不像我那狗儿子,只会挑三拣四的,一点都不懂得体贴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