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送别著名艺术家还是领导同志,殡仪馆的经验是丰富的,再加上治丧办公室的尽心尽力,亲属根本无需操心,对各种已经妥当和将要进行安排布置都挺满意。
就殡仪馆已经收到了三百多个普通听众的花圈预定量来判断,明天肯定够从吊唁厅一直往外沿路两旁密集摆放出一百多米到前面分路口,而且大部分花圈都是“功业长存”那一款,会很好看。
治丧办公室已经仔细做过相关工作,但是亲属可以再过目一下名录,看看花圈的摆放顺序有没有问题,尤其是吊唁厅内那几百个各种来头可能更有必要讲究一下,除了少数位置不能动其他的都能亲属决定。
按说领导也是客人,所以亲属还是想看看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停车走什么路线。殡仪馆也只是根据过往经验来安排,具体事宜并没人来对接,办公厅好像也不清楚,而上一次有国家领导人来吊唁是零六年殡仪馆改建之前的事。
逝者长孙突然想到,可不可以把吊唁厅正前这一段挺宽的路用花圈左右间隔开以出入分流呢?
这个嘛?杨景行先觉得不是很有必要,其他人也认为不太合适,吊唁厅里有规矩就行了,外面还是看起来热闹点好,拍出来也更好看。
今天就有摄像机来了,不知是哪个台的?杨景行挺重视的:“我去打个招呼。”
这边两男一女,好像也很快发现杨景行是快步冲他们而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就直愣愣等着。
杨景行早点展示笑容打招呼:“杜晓师姐!”
年轻女人一下满脸花开:“杨景行!”还踮一下脚。
杨景行又老远伸手:“师姐好。”
师姐迎上:“师弟好!哈……”两个男人也陪笑了。
“在这里遇到了。”杨景行握上手了就不松:“工作嘛?”
“对。”师姐点头把表情沉稳下来:“明天拍,先来看看。”
杨景行又握了握才撒手,看看师姐的胸牌:“电视台?”
师姐点头:“对,我现在在人文艺术频道。”
杨景行显得多熟悉一样:“什么栏目?”
“我打杂的,什么都做。”师姐再次收敛笑容:“丁老的节目还没确定,但是我们想留下一些影像,肯定是有价值的。”
杨景行对男人点头:“谢谢。”
“都是我师兄,台里的师兄。”师姐再呵一下:“你变化好大。”
“你也是。”杨景行就会:“越来越漂亮了。当时你帮忙导演庆婚短篇的胡老师,孩子马上两周岁了。”那是学校排练《G大调钢琴协奏曲》期间的事了,杜晓是小提琴组的,两个人也就这么点交集。
“啊!”杜晓挺惊讶:“这么快,时间真的好快。”
“是呀,不知不觉……”
“男孩女孩?”杜晓很想知道的样子。
“男孩,很可爱。”杨景行还是想认识:“师姐帮忙介绍一下师兄吧。”
“哦好。”杜晓先介绍同样年轻提摄影机的:“这是刘师兄,刘磊。”
互相点头握手,一个你好一个辛苦。另外一个应该年过三十的男人不用介绍,主动伸手:“杨先生你好,我叫陈鸿建,主要负责策划《魅力浦海》和《新文艺》栏目。”
“看过。”杨景行也不怕对质:“挺好的节目。”
杜晓说明一下:“在那边就看到你了,跟他们讲排过你的作品,哈……”
“师姐不叫我。”杨景行庆幸:“幸好我视力还行,差点错过了。”
“主要是……”杜晓用有点夸张的笑脸憋出一声哈:“你第一第二交响曲我都还没听过。”
“谢谢师姐关注。”杨景行挺开心,接过这个陈鸿建的名片看了看再抓紧机会:“也留个电话吧,再有机会就请师姐帮忙捧场。”
“好呀。”杜晓挺大方:“其实我一直等钢协的唱片,可安馨和喻昕婷都没录。你打给我吧,一三九……”
杨景行边拨号边气:“说点现实的,我的唱片不知道猴年马月。”
“很现实呀。”杜晓正经:“不过录你的钢琴作品压力会超级大,万一别人先录了你自己也出,岂不是,哈……过来了。”
“我记一下杨先生号码。”陈鸿建再主动:“为了我们的节目质量,台里计划成立由艺术家和学者组成的专家顾问委员会,希望杨先生能给我们
多提宝贵建议。”
“客气。”杨景行点点头,问师姐:“那边有治丧办公室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要不要介绍一下明天会不会方便一些?”
陈鸿建连连点头:“谢谢谢谢……”
看见杨景行跟这几个聊得好像挺热乎,那边一群已经过来。杨主任的师姐呀,你好你好,这就可以开展工作。
杜晓已经掌握明天会有现场演奏的消息,她是很想拍录的。陈鸿建应该是领导,这就拍板要尽可能好地留下珍贵影像。
也不能多聊,互相感谢后杨景行和亲属还赶着回家。
就杨景行没在的这不到三小时,丁家又迎来送走几波。屋里还是满座,丁桑鹏已经过世近二十年的妹妹的女儿从澳大利亚赶回来的,还带着虽然不混血却也不太会普通话但看起来又比较懂中式礼仪的一对二三十岁儿女,萧舒夏都在帮忙招呼。
杨景行抓紧跟正要离开的文广局领导层混个脸熟,还跟局长套近乎自己和文物局的毕海洋是朋友。女局长这才知道自己的下属有民族乐团的未婚妻,而三零六又是受丁老提携的,真是亲上加亲,就接受邀请再坐会。
家里是准备不成午饭了,杨程义帮忙操心是不是由杨景行带刚下飞机的人出去吃点顺便把酒店订了。逝者长子否决了提议,澳大利亚人不用操心的。果然,那一家三口没多大会就告辞了,明天直接去殡仪馆。
四点过,秦世贵给杨主任打电话说是刚下晚点飞机,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到家里看看。杨景行感激秦书记费心,但是这会到家的确不太方便了……
何沛媛肯定提前下班了,五点过一点就站在了客厅入口跟沙发这边的简单打个招呼后又回身去厨房那边了,过了好一会才由萧舒夏陪着再到客厅来。萧舒夏把姑娘送到儿子身边:“你陪陪媛媛。”
何沛媛摇头:“我没事。”
“媛媛没吃饭吧?”杨程义也已经知道情况了:“你朋友怎么样?”
何沛媛想了想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坐下了跟男朋友低声:“她说不举行婚礼,免得我们随礼。”
杨景行真会聊天:“又哭没?”
何沛媛满眼责怪加委屈,嘴巴瘪起来:“……你说呢?”
萧舒夏叹长气:“女孩子家太不容易了。”
“是不该哭……”何沛媛有点气恼:“可是他们照片里笑得好开心,根本看不出来是……”
杨景行就放下手里厚厚一沓中午带回来还没来得及看完的唁电:“他们是计划好了还是临时想起拍的?”
何沛媛摇摇头:“没问,她没说……不多,总共十几张,但是拍得很好,特别漂亮,还要找这边的做相册相框。”
杨景行真冷血:“是我就劝她没必要,有电子版就够了。”
“……谁劝得出口?”何沛媛气得眼圈都湿了。
严密关注姑娘的萧舒夏有点一惊一惊:“不哭不哭,这时候不哭,看着呢。”
杨程义起身离开是不是去转移丁家人的注意力了。
杨景行更肆无忌惮:“有上次说要结婚哭得厉害吗?”
何沛媛想了一下摇头:“不一样……今天更痛心……上次是太突然了……中午她走了我们说起来都还忍不住。”
萧舒夏坐下来心疼:“媛媛你别伤心……你们是好朋友,多陪她。”
何沛媛还是跟男朋友说:“她中午要走,王蕊说送她,她没要,后来我们就在排练室坐了一下午。”
杨景行无话可说,搂搂姑娘。
“蔡菲旋说给她送结婚礼物……”何沛媛好像有点怀疑:“你觉得呢?”
看儿子拿不出注意,萧舒夏就帮忙:“这种事你别说话,她们说送就送,都行,送不送你们都有对朋友的心意。”
杨景行想好了:“可以送,用心点。”
“能不用心?”何沛媛抹去眼眶里的嫌疑,开始分析:“她其实想举行婚礼,肯定家里不同意,张毅捷也不答应。”
杨景行只是点点头,萧舒夏都要大声起来了:“怎么能同意?女孩子家里能让他们一起去旅游,我说那就是高风亮节了!”
何沛媛也转头看看阿姨:“他们在一起五年了,家长都很熟悉。”
“再熟悉!”萧舒夏来劲了:“只有女儿是自己的,哪个父母愿自己孩子受这种罪?如
果结婚了那是应当应分的。”
分歧似乎出现,何沛媛说明:“他们跟结婚差不多,刘思蔓爸爸妈妈也怕女儿留下遗憾,如果不让她这么做,她可能一辈子觉得亏欠一个人。”
“不亏欠。”萧舒夏坚决摇头:“男女朋友谈几年?父母养你多少年?女孩子结婚照都拍了还嫁不嫁人,父母不担心?”
何沛媛认真了:“我有个表哥,如果他能娶到刘思蔓我一点都不反对,不过他们不合适……李顺凯配不上刘思蔓。”
杨景行说话:“难怪大姨叫你小没良心,她听到气不气?”
萧舒夏又站姑娘这边:“怎么说话?媛媛这么有同情心!”
杨景行跟女朋友探讨:“我还是觉得刘思蔓没必要太热烈,平静点好,估计张毅捷也更能接受。”
“她没热烈!”何沛媛据理力争:“她最冷静!比我们都冷静!早上就说给我们看照片,又没宣扬自己多深情,我们哭她还劝……”
杨景行什么标准:“那还不热烈?”
懒得对牛弹琴,何沛媛再想起:“团里说明天除了演出人员外都自愿吊唁嘛,我们本来都要去,然后齐清诺也改口自愿,甜甜当时就却说她请假不去,还邀菲菲陪她再放假一天,她其实是想瞎子也有理由不去,可瞎子还是要去。”
杨景行点头:“甜甜应该很了解瞎子,也是心绪乱了吧。”
何沛媛连连点头:“就是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忘记静音了,我出去接的,当时都没哭了,可一听到你的声音……好用力克制,没敢跟你多讲!”
萧舒夏好像感动解释:“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才叫他问你。”
杨景行聪明呢:“我预感可能是瞎子的事……”
何沛媛只坐了半个小时就告辞,饭菜都开始上桌了,但有杨家人帮姑娘客气。萧舒夏又很不放心这太多愁善感的姑娘,叫杨景行送回家,何沛媛就做出活泼坚强的样子。
丁家女眷看出来了,问小何是不是有什么事?萧舒夏没八卦,只是简单说明就让一桌子叹息。再加上可能是因为进入倒计时了,这顿几乎全是熟食外卖的饭都吃得很没胃口。
晚饭后不久,逝者的孙女婿、曾孙这些陆续赶来别墅。八点过,一大家十几口就聚得比三号晚上还齐,可人越多反而坐得挺沉默,尤其是陆续去换了深色衣服之后。
何沛九点就给男朋友打电话了,出乎她的意料伙伴们今晚好像都没上网,不过也好,大家冷静一下再讨论吧。何沛媛跟父母沟通了,发现母亲虽然说法委婉一些但观点跟阿姨差不多,也是觉得没结婚的就不用负担太多。姑娘觉得是因为老一辈少有谈恋爱这么多年的,他们大多处个短期对象就谈婚论嫁,所以才有“小别胜新婚”的说法吧。
虽然具体的火化时间还没定,但姑娘强烈要求杨景行明天下午得送一送叔叔阿姨,他们也很辛苦,这么跑一趟熬几夜还不都是为了你?送完之后就回家睡觉!
杨景行在考虑是不是让父母休息一天再走,虽然不用开车也不是很放心。
十点之后,一屋子人基本就肃静了,小学生玩掌上游戏机都不开声音的。逝者长子先独自上楼了一趟,大概一刻钟才下来,再过半个小时第二次动身,长孙就跟上去了,曾孙也勇敢:“爷爷我也去。”
是挺舍不得的,曾孙下楼来还在抹眼泪。
说的是凌晨四点出发,但是灵车两点多就到了,同来的还有一辆接家属的中巴车。守灵的人就活动起来了,虽然也没什么要做的。从奶奶怀里被叫醒的小学生都没一点埋怨,好像突然就懂事了。
三点半,没要殡仪馆的人上手,杨家父子和丁桑鹏的长孙及孙女婿四个壮年一人一肩把冰棺地从楼上抬了下来,似乎很有配合经验,在楼梯上都走得挺稳当,而跟在遗体后面或者在楼下等着的亲属,半数逐渐哭出声来。
冰棺上灵车的时候,叫爸爸叫爷爷的恸哭肯定是打扰到左右邻居的。好在等灵车一关门,哭声也消减得挺快。
到点之后,长子长孙和得意门生上车扶灵准备出发,其他亲属坐中巴,小孩子留在家,当然得有两个大人陪着。
凌晨四点呀,宽阔的大马路像是连红绿灯都没有那样顺畅,逝者长子长久沉默后突然如泣如诉自言自语了一句:“开慢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