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计划生育还在实施,家里的男孩儿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儿子了,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平庸之辈,家里人也会将其捧在手心里,养成幸福的大宝贝。
在这种大环境下,怎么会有男孩儿在家里这么不受重视呢?
“文文啊,这个齐狗儿家里父母还在吗?”华锋语问道,她只能想到齐狗儿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自己寄居在亲戚家中。
“应该还在吧。”李康文哪里知道这些,但他也没听说过齐狗儿是孤儿的消息,所以应该不是吧?
“父母俱在啊……”那怎么会把好好一个孩子弄成这样?
来到这个时代后,华锋语发现自己的性格中有着好管“闲事”的一面,以前她除了科研和正常社交,从来不大管其他事的。
但来到这里之后,她已经插手了很多事情。
因为这里并没有前世的条件,能让她心无旁骛地做科研。
其实如果她愿意,她也可以不管这些事情,很快跳级跳出这个落后的乡村、这个十八线小城市,去往省城,去往首都。
以她的成绩,学费生活费都不需要担忧,奖学金能让她读到最高学府,顺利进入中科院,继续进行最尖端的实验。
但她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些分心是无意义的,首先她需要扎实地将现在的知识与未来学识融合起来,这点需要时间,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如果她跳级太快,很有可能会出问题。
其次,她觉得她一个人科研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也许,在她的推动下,祖国的某方面科技点会大幅度提升,但其他基础学科跟不上,一切都是白搭,犹如空中楼阁。
仅凭一个天才无法建设祖国,否则那些大佬为什么都愿意带学生?难道他们的时间不珍贵吗?
不是的……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建设祖国这个宏大的课题,需要全体国民参与。
所以华锋语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帮助身边的人,努力改变这些在他人看来习以为常的思想。
只有思想上强大了,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动力激励着人们前进!
一路怀着心思回了家,华锋语没忍住去问王玲关于齐狗儿的事。
没想到王玲还真知道:“你是说村子里那个齐狗儿,今年十二三岁那个吗?”
“十二三岁?”华锋语吃了一惊,那个孩子怎么看都只有十岁左右,甚至更小一些。
“他今年是差不多这个岁数了吧……”王玲翻着眼努力回忆着,“应该差不多,他妈也跑了上十年了吧。”
“他妈跑了?怎么回事,现在他的妈妈不是他亲妈吗?”
“什么亲妈,后妈!”提到这个,王玲的表情变得不太好,“也是可怜,就留下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现在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作孽啊!”
“但是他妈妈为什么要跑呢?因为家里穷吗?”
“穷?他家可没有那么穷!”王玲说起来也是满心疑惑,“齐狗儿一家是从外地搬来的,他家在大丰乡可算得上条件不错的了,家里都盖着砖瓦房呢。
也不知道他家做的什么营生,齐狗儿他妈长得还挺水灵,可惜却是个哑巴,平日在家里都不怎么出来。
按理说对于齐狗儿他妈来说,这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怎么会跑呢?”
“肯定是因为齐狗儿的爸爸对他妈妈不好!”躲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李康文老气横秋地接话,“二妮家就是这样的,她爸老打他妈。”
“小孩儿家家的乱说什么呢!”王玲不轻不重地拍了儿子的头一下,“别人家的事情不要拿出来说。”
李康文捂住脑袋有些委屈地说:“可是你和姐姐都在说别人家的事。”
“那不一样,”王玲理所当然地说,“你姐跟你不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了?”一向乖巧的李康文这次都有些不服气了,明明大家都在八卦唠嗑,怎么就他不一样了!
“因为你姐是你姐。”王玲干脆地说,这无脑维护女儿的姿态看的华锋语都想笑。
也不是王玲双标,只是华锋语这个闺女太厉害了,她下意识就觉得对方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她闺女说别人家的事那能叫八卦吗?肯定不是啊,华锋语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怎么可能跟村里的婆婆媳妇们一样碎嘴子呢?
虽然王玲不知道华锋语问这个干吗,但在她想来,肯定是有正当道理的啊!
好家伙,这亲妈滤镜也真是没谁了。
华锋语确实别有想法,齐狗儿成绩那么好,要是被迫辍学,是她看了都觉得很可惜的程度。
但别人家的事情她也管不着啊,这怎么办呢?
她思来想去,这种事情也许只能报警了,齐狗儿才小学六年级,在国家九年义务教育的范围内,如果强迫他辍学,那就是违反国家政策。
但话虽这么说,报警也许能让他回到学校,但在家里的时候怎么办呢?他愿意如此得罪自己的父母吗?
华锋语想给他一个选择,如果齐狗儿选择反抗,她会想办法帮忙的。
但如果齐狗儿没那种魄力,她也没有办法了,自助者天助,她不能代替别人做决定。
……
齐狗儿步履缓慢地朝“家”里走去,不,那里不是他的家,那里是一个牢笼,挣不开甩不掉,拖着他慢慢在里面溺毙。
不,他不想,他不想在这摊恶臭的污泥里沉沦,陪着这些畜生一样的家人发臭发烂……
“死狗,柴不砍饭不做,弟弟也不知道看着,你跑哪儿野去了!”
才刚走进院门,名为继母的那个女人的喝骂如约而至,那个女人叉着腰恨恨地瞪着他,那个才五岁的弟弟就躲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笑的他想一把扯烂那张脸。
他低下头,掩饰着眼底的冷峭狠厉,看着倒真像是逆来顺受的一条土狗,看的继母胡小芳更加气冲脑门,抓起一边的扫帚就劈头盖脸地抽下来。
“叫你不干活,叫你天天惹事捣乱,叫你天天又懒又馋的只知道在外面玩儿!”
继母的抽打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齐狗儿依旧低着头,任由扫帚的细条在身上留下细细的红痕。
打了一会儿,见这个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被打也放不出半个屁来,胡小芳打累了才停下,把扫把一摔,指着地上的垃圾说:“把地扫了,然后去做饭!”
似乎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齐狗儿点了下头捡起刚刚才抽在身上的扫帚,不声不响地扫起地来。
他那个弟弟齐大旺则是从屋子里抓出一把瓜子,边看他扫地边嗑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一边嗑一边指挥着:“这里没扫,你怎么这么笨啊,地都扫不干净。”
一个被宠坏的熊孩子……齐狗儿眼底的阴郁像是翻滚的乌云,明明他是哥哥,但这个齐大旺跟他妈胡小芳一样,成天对他非打即骂,完全没有一点儿兄弟的模样。
当然,他也不需要这样的兄弟……
好不容易齐大旺嗑完瓜子,齐狗儿终于把地扫干净,就去厨房做饭。
比灶台只高一点儿的齐狗儿踩着小板凳,辛苦地生火煮饭,这些活儿自从他五岁后就全是他的了,再往前实在太小不堪使用。
厨房外头传来胡小芳的声音。
“齐老大,你家那个小崽子真是没得救了,又懒又馋,今天又不知道跑哪儿跟谁疯去了,家里事也不做,就等着我伺候他呢!”
“既然什么事都不做,那就别吃饭了,不乖的孩子就得管教。”
“哼,你这样,外头又得说我这个后娘不慈爱,虐待继子!”
“怎么会呢?都是因为那小子太没用了,又懒又馋,我们这是管教孩子,不能太宠溺他,让他长歪……”
外头所谓父母的声音完全没有顾忌,全部被正在做饭的齐狗儿听到了。
不让他吃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虽然家里的饭基本都是他做的,可是上桌却没他的份。
好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赏给他吃了,每天都是半饥不饱的状态,所以他才会长得这么小,看起来还不到十岁……
他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齐狗儿一边拨弄柴火,一边安静地想着。
很小的时候他还盼着自己的亲妈还接他,但后来他也就不期待了,他那个畜生爹说得对,他妈不要他了。
对于亲妈的期望破灭后,还忍受着他们的呵斥虐待的原因是他想着靠读书考出去。
他早就发现了,自己对于读书一事非常擅长,特别是在数学上面,别的同学还没看懂题目,他已经解开了答案。
教他数学的老师实在惜才,想办法去弄到了一本小学奥数给他,他便开始做上面的题目。
那些难题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
因为数学天赋的强大,他做题又快又准,渐渐在数学上面找到了自我,现在只有沉浸在数学的海洋中,他才能得到平静。
从此他怀揣着一个梦想,要靠着读书考出去,考到省城(再远的地方他没有概念),留下来工作,然后再也不回来。
可惜半个月前,这个梦破灭了。
其实六年级开学后,家里就没给学费,学校很同情他,暂时让他先上着课,然后老师来家里做工作。
但这对男女却怎么都不愿意供他读书,甚至在老师说了让掏钱帮忙付学费都没有同意。
半个多月前,他就被强制退学,再也不让他去学校了。
他感到很绝望,为什么他成绩那么好,也不让他去学校,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听见夫妻两个在说话。
“那条死狗,成绩听说很好,不能让他读了,否则以后要真的出人头地,还不定怎么报复咱们呢。”那继母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恶鬼之语,让齐狗儿瞬间就崩溃了。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也知道自己在虐待他,怕他出人头地后报复。
后来连齐狗儿就不再哀求了,他再也没有了未来,但他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今天去了学校,在沙坑上把他没算完的最后一道奥数题解开,好像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可以体面地让一切都结束了。
之后齐狗儿又装了几天乖,等到家里的肉吃光了,胡小芳叫他跑去镇上买。
这种跑腿的活儿一向是让他去的,倒也不怕他昧钱,多少钱能买到多少东西,他们门儿清。
甚至有时候故意给的钱少,让他买回更多的东西,他买不回来,就借机说他偷钱把他打一顿,也都是家常便饭了。
齐狗儿揣着钱去了镇上,先是砍了些猪肉,完全没达到胡小芳让他买的斤数,然后就去了一个破旧的杂货店,跟老板说买点耗子药。
“家里耗子太多了,”齐狗儿解释道,“他们实在太讨厌了,所以买点药回去治一治。”
老板见是个瘦弱的男孩,也没多想就把老鼠药卖给了他,还叮嘱一定要小心点使用,别把人给碰到了,闻言齐狗儿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应下了。
买好了药,齐狗儿揣着一包药一提肉就要往家里赶,今晚正好做个红烧肉,红烧肉味道重,加点其他什么东西根本吃不出来……
“齐同学?”
突然,后面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女声,齐狗儿开始没反应,他压根儿没想过这声齐同学是叫他的。
他的同学都是齐狗儿齐狗儿地叫,家里那个继母干脆直接叫他“死狗”,那个男人叫他“喂”,底下胖成猪的“弟弟”叫他“笨狗”……
“齐同学。”后面的声音又唤了一声,继而一个女孩快步从后面赶上来,跟他并肩,“齐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之前学校里见过的那个女孩……齐狗儿不理她,低着头径直朝旁边绕路。
“齐同学,你还想继续上学吗?”
突然,那个女孩儿这样问他。
他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