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裴宣进宫的时候又吩咐宫内戒备,禁军们四处出动封锁宫门口,果然便撞见了异样情形。
裴宣跟张制锦赶到的时候,地上倒了数具尸首,有宫女太监,也有禁军跟一名工匠打扮的刺客。
场面十分混乱。
不远处,十几个宫人跟禁军把皇帝围在中间,正在奋力抵抗如疯虎一般不停进击的刺客攻击。
裴宣远远地拔刀跃了过去,身边张制锦盯着前方,探臂从禁军手中接了弓箭,人还没到,刷刷刷的弓箭先出。
那几名刺客正不顾一切地砍杀禁军跟宫人们,其中一名及时察觉身后冷风激射,及时地闪身避开,另一人却因杀红了眼并没有注意,顿时给张制锦一箭射中后心,惨叫一声往旁边跌倒出去。
这会儿裴宣跟锦衣卫已经冲到跟前儿,刺客们见势不妙,忙先回身对敌。
张制锦望着现场的情形已经缓解,这才纵身往前,掠过倒地的尸首,以及正在交战的锦衣卫跟刺客们,一袭大红的喜袍仿佛一片红云般降落在皇帝御驾之前。
“臣救驾来迟。”张制锦拱手低头。
皇帝先前虽遇袭,但神色仍然淡定,并不十分惊慌:“张爱卿来的甚好,让裴爱卿留活口。”
原来此刻裴宣跟锦衣卫已经又解决了三名刺客,只剩下了两人还在苦苦支撑。
张制锦领命,回身挡在皇帝跟前儿看向裴宣。
裴宣正也留意着他的举动,见他到了皇帝跟前儿才松了口气,对上张制锦的眼色,两人自然心有灵犀。
这会儿因锦衣卫的围剿,剩下的两名刺客见行刺不成,且也插翅难飞,便垂死抵抗,其中一人身上受伤多处,力气不支,给锦衣卫以刀抵住脖子:“还不束手就擒?”
不料这刺客倒也悍勇决绝,见已经逃无可逃,便把头一转,刹那间鲜血狂喷,竟就着锦衣卫的刀自刎而死!
剩下一名刺客嘶吼一声,转身又向着皇帝这边扑来。
张制锦瞅了时机,重又张弓搭箭,那刺客挥刀将箭砍断,仍然扑了上来。
裴宣见状,已亲自冲了过来。
这边儿张制锦不慌不忙正要再搭箭,突然听裴宣叫道:“小心身后!”
张制锦目光转动,果然见一道雪色刀光从身后袭来,张制锦心头凛然,这会儿已经闪避不及了,于是把弓往身后一甩。
“咔嚓”一声,那人的刀劈中了弓,虽避开了张制锦的后心,但势头不减,仍是斜斜地扎向他的右臂上。
这会儿身前的刺客已经扑了过来,两下夹击,电光火石间,张制锦深吸一口气,左臂探出把身后那人的手腕擒住,掌上用力,身后之人发出惨叫,手腕已经给拗断。
张制锦不动声色地将那人手臂往前一拽,竟是借力打力的,以身后刺客的匕首堪堪挡住了身前刺客的致命袭击。
但毕竟那刺客来势凶猛,长刀跟匕首一碰,来势不减。
张制锦脚下一挪,刹那间就跟身后刺客换了位置。
就在这瞬间裴宣已经赶了过来,原本是想留活口的,但是见张制锦受伤,情形紧急,裴宣再也顾不得,一刀掠向那人后心。
那刺客正全神贯注对付张制锦,后心一凉,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
此刻张制锦身后的刺客给他当做肉盾,被同党的刀锋刺中后心,委顿倒地。
张制锦垂眸看去,见竟是个小太监打扮之人!
锦衣卫们迅速将皇帝护住,皇帝也略微色变,没想到刺客除了借工匠身份外,竟还有内宫的人。
——
在场的刺客们几乎都全军覆灭,幸而那先前自刎的刺客还留有一口气,当下裴宣忙叫太医前来抢救。
皇帝则又给护送回了养心殿内。
裴宣马不停蹄地封锁内宫,核实身份,其他工匠的身份一时之间无法详细,但是那小太监的来历却是轻而易举的,但偏偏如此,却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这小太监竟是康王殿下的生母德妃娘娘宫内的人,在皇帝遇刺的时候,他是“恰好”经过那里,刺客袭击的时候,他本来跟大家也块儿躲避,所以其他人都没有在意,谁知道居然会突然发难。
这会儿张制锦已经草草地包扎了伤口,正好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裴宣觉着口内隐隐地有点苦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张制锦道:“一时我们也不明白,你便如实地禀告皇上就是了。”
裴宣道:“这件事跟康王殿下有牵连的可能性多大?”
张制锦淡淡道:“你我说了不算,还得皇上发落。”
裴宣跟他的目光相对,只得如此。前去禀告皇帝之时,裴宣问张制锦的伤如何,张制锦只说无碍。
养心殿内,皇帝听了两人所报之后,沉默了半天。
然后皇帝说道:“那受伤的刺客如何了?”
裴宣道:“太医们说暂时能够保住一条命。”
皇帝冷冷道:“别让他死,好好地从他嘴里问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吩咐了这句,皇帝传命身边太监:“立刻出宫,召康王进见。”
又说道:“这件事在水落石出之前,封锁一切消息,不许往外透露半分!”
在场之人均都跪地领旨。
当下裴宣等各自散去,继续肃查宫内的情形。只是既然皇帝发话,那德妃宫中自然暂时也不会再动。
忙乱了这一会儿,天已黄昏,皇帝望着张制锦,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喜袍,只是右臂上给匕首刺破,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血还未干。
皇帝叫他上前,自己仔细看了看那伤处:“今日若非裴爱卿跟张爱卿你们来的及时,朕只怕……”
张制锦不等皇帝说完便道:“皇上洪福齐天,一定能够化险为夷,遇难成祥。”
皇帝仰头一笑,说道:“朕倒也的确是个有福之君,不然的话,今儿是张爱卿你的好日子,你又怎能舍家弃妻的跑进宫内来及时救驾呢?”
张制锦道:“这是为臣的本分。”
皇帝望着他清隽非常的容颜,因为失血,脸上略显得苍白。
皇帝的眼中流露出激赏跟爱恤之色,点头说道:“你果然很好。早听说你文武双全,平日里只看见你的文韬出众,今儿总算也见识了你的身手,朝廷有你这样的臣子,是朝廷之福,也是朕的福气。”
张制锦道:“臣不过微末之技,是皇上谬赞了。”
皇帝笑的别有深意:“放眼天下能比得上爱卿的,只怕再无其二。先前那周七宝没有许给静王,朕心里本觉着遗憾,如今……倒是觉着的的确确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张制锦听他突然提起七宝,心中在刹那竟泛起一股清甜之意。
皇帝却又问道:“方才听裴爱卿说,你从武玉的那块儿腰牌上看出了端倪,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工匠们身上会出事?”
张制锦道:“回皇上,臣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毕竟眼下能跟宫内有关的事,是臣经手的只有这一件。而且原本臣心中也有些疑惑,虽然说宫内的修葺是得精工细做,但这工期未免拖延的有些太长了,事有反常便有蹊跷,且事关皇上的安危,不管如何都要一试。”
皇帝抬手,在他没伤的左肩轻轻地一按,凝视着张制锦说道:“心细如发,反应且又敏捷,你果然很好。”
张制锦只是垂首不语。皇帝目光看向殿外,此刻夕阳落山,远处殿上的雪给天际的红霞濡染,泛出盈盈地红光,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关了。
这会儿去传旨的内侍应该到了康王府了吧。
只不知道康王会不会来?
皇帝敛了思绪,反而笑对张制锦道:“今儿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却在这里负了伤,今晚上的洞房怕是要为难了。”
张制锦闻言,慢慢地脸上竟有些许微微地红,又或许是夕照的光映照所致。
不料就在张制锦要出宫的时候,太监来报,说是德妃娘娘突然心悸,已经厥了过去,情形好像很不好,已经紧急传了太医。
皇帝闻讯,忖度片刻后,便决定起驾前往。
临行之际皇帝回头看着张制锦:“爱卿……可要出宫?再多耽搁一会儿宫门可就关了。洞房花烛夜,总不能让新娘子独守空房。”
张制锦心中掠过七宝那凤冠霞帔的盛装模样,此刻就仿佛她在自己的心里,懵懵懂懂、百无聊赖地张口打了个哈欠。
张制锦并没有犹豫,躬身道:“臣愿意侍奉圣驾左右。”
皇帝的眼中浮出温和的笑意。
——
在陪着皇帝前往德妃宫中的时候,张制锦心中想:武统领大概是发现了工匠们的不妥,只是不知为何原因他不便出面揭破,他相信张制锦,所以特来寻张制锦想要告诉实情,却又阴差阳错没有说出口。
那背后之人怕是发现了他的用意,当机立断杀人灭口,然而竟然把腰牌放到张制锦的值房里去栽赃嫁祸,实在是胆大包天之极。
可是想不到裴宣并没有将张制锦拿下,反而同他联了手。
如今又查明这小太监是德妃宫中的人,武玉偏偏也是康王殿下的人……虽不知皇帝知不知道后者,但,整件事已经隐隐地跟康王一派脱不了关系了。
看样子,另一场风雨将至。
来到德妃宫中,张制锦跟着走到宫门口便停了下来。
皇帝带了贴身的太监进内,不多会儿,有两个太医走了出来,见张制锦在门边,便止步行礼。
张制锦问道:“娘娘的情形如何?”
太医低低说道:“娘娘像是急惊之下的痰迷心,才导致晕厥……方才喂了汤药,救缓过来了,只是娘娘毕竟年纪大了,所以……”
张制锦见他两人神情惶然,心里明白。
不多会儿,裴宣从外而来,见他立在檐下,便也走了过来:“皇上在里头?”
张制锦点头,又把德妃的情形简略说了两三句。
裴宣说道:“德妃娘娘一定是因为知道那小太监的事儿,所以才惊慌着急所致。只是不明白是因为不知情而惊怒,还是什么别的。”
张制锦知道他的意思。
德妃的急病,一方面也许是因为参与其中、如今事情暴露而惊惧所致,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此事跟自己无关而急怒攻心。
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裴宣见张制锦不做声,便又说道:“我还以为你出宫去了,怎么,是皇上留下了你?”
张制锦才回答:“是我自个儿要留下的。”
裴宣道:“撇下你们府内那些人,还有七……新娘子,侍郎还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公私分明的人。”
“谬赞了。”张制锦仍是不动声色的。
裴宣轻轻地叹了口气,若非必要,简直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如此又过了半晌,只听得殿内有人大叫了声:“皇上!”
然后便是脚步声传了出来。
在轻微的脚步声里,女人凄厉的声音又响起:“皇上,这件事真的跟臣妾和康王没有任何关系!求皇上明鉴!”
不多会儿,皇帝已经从内走了出来,他扫了一眼檐下的张制锦跟裴宣:“跟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