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安的心思,宇文凉约莫能猜出一些。他既然能从孟拜的一干儿子里脱颖而出,必有其过人之处。但在那样的家庭,这种长处还不知是福是祸。
交易他不介意接受,但要以他的方式。
两人到达迟丽时,已是第三日的傍晚。
入夜似只是一瞬的事。
此刻的迟丽,正如她的熙国名字,美得不像话。
道路是由车前特产的东陵石铺设而成。碧绿色的石块经过工匠的打磨,能倒映出天上的星河,步行其上,仿佛不在人间。街道两侧是整齐明亮的灯火,由外城至内城接连不断,商铺杂玩热闹非常,人群欢声笑语,络绎不绝。
若能站在迟丽的最高处俯视这座城,便能看到一朵盛开的依米花。
那里面藏着星河大千,灯火万家。藏着连日光都不可与之争辉的皓然月色。
都城不能骑马,木木便与宇文凉牵马而过。两人都将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担心会踩碎脚下的星空。
木木怔怔看着周遭的一切,喃喃道:“真是许久了。”
前生虽有耳闻,到底不如一见。宇文凉目露震撼。当时他匆匆而来,只看见了白日的迟丽。翠绿色的石板被日光照晒,尚算光洁,却多少失了柔和神秘之美。
他一直以为车前粗粝木讷,唯一可赞的不过只是打磨之技。原来只是他未遇见。熙国虽也有技艺高超的石匠,却无人能造出眼前之景。
木木低头看着碎光,下意识便走出一条路来。
宇文凉没有说话,静静跟在她的身旁。
他们渐渐走向冷清。喧闹的人群被抛在身后,灯火不再通明。唯有一地星光相随。
直走,然后向右走,又向左走,走到路的尽头。
入目处是一道破旧却紧闭的小门。
木木心头一颤。她将缰绳递给了宇文凉,独自一人上前,在门外立定了半晌,方才伸出手。本以为要费很大的力气,熟料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古旧的吱呀声打破了小巷内的安静。木木闻到了尘封的味道。
就着微弱的光亮,木木默默打量着小院。很平凡的一处院落,亦很不起眼。因久不住人,房屋四周野草蔓生,荒疏潦倒,可还是让她觉得安宁。她闭上眼,侧耳以听,仿佛还能听见模糊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1、对不起今天写晚了!炒鸡抱歉!凌晨时的更新是捉虫和小修。给看过的小天使带来了麻烦抱歉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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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常么么么么么哒~
第37章 依米
宇文凉轻轻走上前,却没有碰她,只留她一人在自己的世界,静静回想。
院落四周的墙并不算高。宇文凉看看屋檐,又扫视了一遍周围,稍微活动了下,利落地蹬着能够垫脚的木块,上了屋顶。
他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倒也不觉得脏。
木木慢慢走着,却没有进屋。回身时发现宇文凉不在自己的身边,下意识便用目光寻找。
“你怎么到那上面去了?”
宇文凉拍拍身边的杂草,笑道:“你要不要上来。”
木木仰望着他,嘴角亦带出了笑意:“你等一等。”说着便往一间小屋走去,从里面抱出了一个木梯。
到最后两级时,她忽然停住,神色有些恍惚。
“怎么了?”
木木回神,笑道:“只是突然记起,这木梯是母亲送给我的生辰贺礼。”因为她一直都想爬上屋顶。她摸了摸木梯的边缘,将灰尘拂去。
许是长久待在柴房,又无人使用,木梯表面早无初时的光泽,漆色逐一掉去,在夜色下亦能看出斑驳。
宇文凉将手递给她,柔声道:“到我这里来。”
在屋顶上,视线可以越过围墙,望向目之所及的远方。
迟丽的天地仿佛融为一体,处处皆是深沉的蔚蓝与苍翠,橘黄色的灯光如丝线在其中穿梭,串联起深浅不一的湖蓝色。
木木将手肘放在膝上,撑着下巴,看着灯火间莹莹点点的微光,笑道:“七月末的时节,竟然还有萤火虫。”
“或许它们在等你。”
木木歪着头看他:“是在等我们。”
宇文凉向前倾身,吻上了她的眼睛。
“真是荣幸。”
木木笑着揽住了他的脖子,与他鼻尖对着鼻尖。
“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想了想,说得更具体些,“就在这屋顶的下面,那张榆木床上。”
“你小时候一定很调皮。”
“哪有。我很乖的,就像依米一样。”
宇文凉轻笑出声:“依米可不会举着一个大木梯,只为了爬上屋顶。”
“我会教她的。”就像母亲教我一样。
“你确定要让她学这些?”
木木得意道:“当然。春日我要同她采花做茶,夏日我要与她捉鱼烧烤,秋日我要教她辨识五谷,冬日我要陪她玩雪嬉戏。我还要教会她车前的小调,送别的长歌。”
“你会做茶?”
木木有些不满:“要不然你以为你平常喝得是什么。”
“我以为是方嬷嬷在市集上买的。”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小心,“捉鱼?你不是最讨厌水了吗。”
木木不在意道:“鱼是鱼,水是水。我又不能让鱼活在地上。”
“你能分清五谷?”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想了想,狐疑地看着宇文凉,“你不会分不清吧。”
宇文凉哼道:“怎么可能。”
“小麦和稻谷的区别?”
“小麦多在北方,稻谷多在南方。”宇文凉眉梢一挑,“以车前的天时,还有稻谷?”
“牧南谷地就有。”
宇文凉不知他们怎么就聊到了五谷,低头一哂。再抬头时,眉眼间只有认真。
“你要教她这么多,那我教她什么?”
“你可以教她写字,教她骑马,教她如何选择。”
宇文凉凑近她:“不教她怎么编花环?”
木木抿嘴一笑:“那是要教给男孩子的。”
“我怎么没有看到?”
“我们会有的。”木木的碧眸里满是期待,“会有一个像你的男孩。”
思及宇文承的长相,宇文凉摸了摸鼻子:“要是他长得更像你怎么办?”
木木笑道:“我指的是性情。”
“你觉得,我性情还不错?”
“你怎么总想哄我夸你。”
宇文凉面色坦然:“因为只能记住夫人的夸奖。”所以想要多听一听,洗耳。
木木唔了一声,唤道:“夫君。”
“恩?”
夜色正明。
“你很好。好到让我无所畏惧,好到让我,只想和你白头到老。”
宇文凉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想告诉她此刻有多美,想背着她走遍千山万水。
“恩,我看见了。”他落下极为克制的一吻,没有狂野,也没有缠绵。他们身边连微风和花香都不曾有,可他们有此处的家园,有远方的萤火,以及,现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彼此。
“你的眼里,满是星光。”
利安站在高台上,默默俯视着整座迟丽城。
“他们准备前往迟丽沙漠。”
毫不意外的回答。利安淡淡道:“替他们准备最好的向导。”
“他们似是想要自己去。”
利安皱了皱眉:“宇文凉之前来过迟丽?”
“未曾。”
沉吟片刻:“派人跟着他们。无论木木能不能恢复记忆,都要将他们带过来。”
“是。”不等利安吩咐,接道,“妾不会让库奇和岱云有所察觉。”库奇是利安母亲的名字。
“很好。”
女子静默片刻,轻声道:“您昨日又鞭杀了一位女奴。”
“有什么问题。”
“您不应该这样放纵自己。”
利安扯了扯嘴角:“连你也要管我吗。”
“妾只是觉得,您可以待人很好。”顿了顿,“就像牧阳在的时候一样。”
“阿诺思,你僭越了。”
阿诺思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您为她做了很多。”
“我差点打死她的女儿,阿诺思。”利安眸光一冷,“所以赶快退下吧,趁我的鞭子还未落在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