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对岸群山连绵, 若是桥就此断掉,想寻人更是难上加上。
  亲卫用箭瞄准那几人, 但顾忌着谢清辞在他们手中,唯恐失了准头, 始终不敢射出。
  僵持之间,桥的藤蔓已经应声断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重重的往下一沉, 可就在此时,山林中掠过少年强劲的身影,他没有丝毫犹豫, 如履平地般飞身上桥。
  谢华严屏住呼吸:萧棣
  萧棣他并未踩实,足尖轻点,将即将断裂的桥当成支点,如闪电般冲向对岸。
  在他行至中间时,最后两根藤蔓不堪重负,终于应声断裂,藤蔓四散,桥在瞬间瓦解四散。
  当心
  几人登时大喊。
  正在此时,萧棣轻掠而起,在空中猛然抓住断掉的藤蔓,趁着风势在空中一荡,双手攀住了对面岸边。
  萧棣!
  桥下是悬崖万丈,望着徒手抓住岸沿的少年,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萧棣双臂撑了几次,身影轻盈的落在了岸边。
  谢华严登时松了口气。
  萧棣没过多停顿,上岸后,身影迅速隐没在树林深处。
  这有飞骑尉在,定然能救得了殿下。亲卫看到太子忧心忡忡,便安慰道:殿下不必过于忧心。
  谢华严不语。
  若是萧棣是个囫囵人,他还身上没伤还好,如今萧棣身上有伤,他也不敢轻易放心。
  除了吊桥,还有什么方式通向对岸。
  只能下山绕行。那亲卫不敢看太子愈发沉重的面色:绕到对岸,少说也要大半天
  这还没加上在山中寻找的时辰
  而太阳即将落山,山中气温骤降,就算二人击败了山匪,一个身受重伤,一个神智不情,他们的救援也定然艰难。
  你去京中,再调两队东宫卫的人马!
  说罢,立刻打马,下山准备从周遭的小路绕行包抄。
  *
  山匪过了岸,多少松懈下来。
  这里山路崎岖,既然断了来路,也不必担心会有人追逐,他们顺着崎岖的山间小径向前走,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口,将谢清辞一把扔进山洞里。
  山洞光线昏暗,简直叫天天不应,谢清辞已不指望别人来搭救,开始飞速的捋前因后果。
  这些人捉他,还是和朝廷的人有关系,方才太子已经直接说明了身份,可这些山匪仍然一意孤行,可见背后势力想要得手的决心。
  谢清辞看向那山匪:且慢!朝廷眼下并未干涉过你们,你们为何想不开,非要和朝廷作对?
  那山匪狞笑道:新皇登基,收拾我们是早晚的事儿,方才,我们的大哥已经被你们的人杀了,告诉你这仇我们肯定要报!
  谢清辞道:就算朝廷有意整治,也可能是招安抚慰,到时说不定还有官做,岂不是一件美事?何必拼的鱼死网破?再说眼下太子的人就在外面,整个山已被团团围住,你若真的伤了我,可有本事逃出去?就算逃出去,难道你真的要亡命天涯么?
  那山匪模样的人听了谢清辞的话,明显一怔,似乎有几分犹豫。
  别听他乱扯!忽然有人一把将谢清辞推倒,冷冷道:我们断桥逃亡,已经是和朝廷作对,再说就算有路回头,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们,还不如按照原来的计划,爽上一把再说!
  山洞晦暗,愈发衬托的谢清辞诱人采撷。
  你这利嘴还真是会说啊!想上你难道还有理由?那山匪目光满是兴奋,伸手拦过谢清辞,将肩头的衣服扒掉一角:就算之前有理由,现在也没了,大哥死了,现在你是我的人,老子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想爽一把!
  说罢迫不及待的朝谢清辞扑去。
  可那手还没有碰到谢清辞的衣角,已经被人拦下。
  萧棣冷冷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带翻在地,不等那人叫出声,已一剑封喉。
  周遭人看到有人闯入,登时将萧棣围拢在中央,恶狠狠的持剑对峙。
  萧棣却没看他们,眼神直直的落在谢清辞身上。
  莫怕。
  谢清辞一怔。
  萧棣身上带伤,还被众人团团围住,可萧棣却沉稳的看向他,下意识的想要舒缓他的恐惧。
  谢清辞望过去,点头道:当心。
  这些山匪的武功甚是高强,将萧棣团团围住,杀机尽显。
  萧棣脸色苍白的吓人,显然是身后的鞭伤经此磨难裂开了,但他持剑的手却仍然很稳,恶战半晌,将那十余个山匪皆砍死在山洞中。
  打杀到最后,萧棣几乎已是疯魔,靠本能出剑,每一剑都深可入骨。
  血迹四处喷洒,溅了萧棣满头满身,衬着冷戾的双眸,在山洞中望去如同恶鬼。
  谢清辞眼角一酸,轻声道:萧棣
  萧棣望向谢清辞,殿下白皙的脸颊染上了血迹,衣衫散乱,露出的肩头有丝青紫。
  无妨。萧棣伸手替他掩住衣衫,随后坐在他身畔,疲惫的笑了笑:没事了。
  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谢清辞晓得他几乎是拼死一搏。
  毕竟身上本来就有伤,再加上山匪人数众多,饶是萧棣功夫再好,躲闪之间,还是被刺了几剑。
  都是血肉之躯,背上的鞭伤再加上这些剑伤,又怎会好过?
  日头已经落山,山风也渐渐有了冷意。
  谢清辞挣扎着起身,在山洞中升起火。
  萧棣左手定定的抓着谢清辞的胳膊,谢清辞起身,他也跟着起身,似乎是紧紧盯着还不够,非要握在手里才算罢休。
  谢清辞目光飞快掠过萧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掌,轻轻松了口气。
  他竟然也不想让这双手撤回
  谢清辞随后垂下眼睑拥住萧棣,轻轻替他包扎伤口。
  萧棣眼睫轻颤,那么细致贵重的指尖,就这样沾染上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殿下
  萧棣的声音透出几分拘谨,似乎是想站起来。
  谢清辞一顿,将人往怀里带了几分:平日你满脑子犯上的念头,如今又装什么规矩?
  嘴里这么说,下手却愈发轻柔了几分,脸颊也透着绯色。
  火光映红了整个山洞,谢清辞脸颊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光晕,望去格外动人。
  殿下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安定又坦然,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纵使身上的伤口火烧火燎的疼,萧棣唇角却勾出一丝笑意。
  山洞静谧,只有火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萧棣谢清辞嘴角发干:你身上还有伤,不再床上养着,怎么还来了此地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萧棣却在此时倏然抬眼,两人登时四目相对。
  第59章 火光(2)
  萧棣喉头轻动, 悄悄握拳:当时雨夜,殿下不也来救了我?
  他也不知为何,脑海里想的明明不是那次雨夜, 嘴里却莫名提到了。
  这样的气氛, 似乎有什么一触即破, 萧棣一直以为自己是神往这个时刻的,可真的等到这一刻到来, 他却无能的想要逃开。
  他从未真正的, 看着谢清辞的眼睛承认过这是一场爱慕。
  他还无法预料哥哥的反应, 更无法承受若是有失, 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慌乱之中, 才想到那场雨夜。
  这么一说,此事的重量登时轻了不少。
  退到了知恩图报的份儿上。
  对谁都体面。
  谢清辞点头,低声道:这次不一样, 你是舍命相救,也幸好你来的及时, 对我而言,很是重要
  话说到一半却哽住了。
  莫名的, 心里一阵落寞。
  他看到萧棣不顾一切奔赴前路的样子,也依稀看到萧棣在藤桥断掉的前一刻, 不顾万丈悬崖向他的方向狂奔。
  那样没有一丝犹移的样子,分明是, 分明是
  谢清辞心尖一颤,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萧棣却提了那次雨夜, 难道他的奔赴,都是因为那次雨夜,自己赶到救了他么?
  萧棣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谢清辞:殿下的那次雨夜相救, 也是救了阿棣一命,也是极为重要
  那也是他一生重要的夜晚,他不许谢清辞轻描淡写过去。
  谢清辞轻轻握拳,惊险过后,心也沉沉的落到原位:本王我明白了。
  心里酸酸涩涩的,似乎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谢清辞包扎好萧棣的伤口,语气已有几分耿耿于怀:我还不知飞骑尉竟是如此知恩图报的人,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冒着惊险来救本王,只因为本王曾经出手相助,就把命给压上,那以后再有人救了飞骑尉,你这条只有一次的命还要抵押给不少人呢!
  谢清辞语气不善,可萧棣听着听着,唇角却向上翘起。
  阿棣前来,的确和那次雨夜有关。
  哼!
  也的确是把命压上的。
  哼!
  但若遇险的不是殿下,臣也惜命的紧,就算旁人曾给臣再多的恩情,臣也不会冲过来的。
  这转折落在谢清辞心头,不知为何,就化成密密匝匝铺天盖地的甜意,连自己都能察觉,嘴角正情不自禁的向上勾起。
  在萧棣心里与众不同,竟然是一件,如此让自己雀跃的事情么?
  谢清辞偏过头,按捺了半晌才压住某种情愫。
  哼!
  他才没忘上一世某人做下的恶行!
  就是这一世,也偷偷做了不少行为不端的事!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自己才不能对他心软纵容!
  都受伤了还说这么多话。还好火光正盛,遮住了谢清辞脸颊的绯色,他眼神移开,为缓解窘迫想要站起来:你先好好积蓄力气疗伤吧,我看看外面有没有助你恢复的药
  话音未落,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带到了沉稳怀抱中。
  萧棣紧紧拥住他,嘴角还噙着一丝笑。
  禽兽啊,说着说着又犯上了!
  本王记得曾经说过,未经允许,你若敢对本王不恭
  臣没有不恭。萧棣认真道:方才殿下还说要为阿棣疗伤。
  疗伤是疗伤,你抓着我做什么?谢清辞别扭的转过头,轻咳一声:我要去外面走走,你好好养伤。
  萧棣轻轻笑了一声,非但没有松开,还顺势将谢清辞的手牢牢握住。
  谢清辞:
  他不敢挣扎,怕触动萧棣的伤口,整个人跟玉雕一样僵硬。
  也不敢看萧棣的眼眸,慌乱垂着头,耳垂都已经泛起了绯色。
  臣是在养伤。
  殿下说,让臣安心养伤。萧棣双眸清亮,说的头头是道道:拥着殿下望着殿下,臣便安心,身上的伤也都瞬间愈合了一般,殿下允许臣疗伤了,臣非但没有犯上,还是依殿下的意思行事。
  哽住的谢清辞:
  萧棣这么抽丝剥茧的层层推理,听上去还真有几分歪理。
  可他望着萧棣苍白的脸颊,谢清辞没有挣扎移动,任由他紧紧抱着。
  逐渐的,萧棣的呼吸真的平复了不少。
  这似乎真的是他独特的疗愈方式。
  有肌理之亲时,身上的痛也没那么难熬。
  身旁是几个死去的山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可谢清辞却不再有丝毫恐惧。
  夜色篝火勾勒出萧棣冷峻的下巴,可他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却很暖。
  山风在夜里凉意刺骨,两个人越来越贴近。
  这些山匪和朝恐怕有更深切的联系。谢清辞看着倒下山匪狰狞的脸色,道:他们说朝廷有人布下了这场阴谋,还是冲着我们勘察耕地一事说到底,还是想让本王知难而退。
  你意下如何?
  萧棣抿了抿因失血过多而逐渐苍白的唇:殿下若想继续向前走,有臣在,也没什么难的。
  所有的荆棘,他都会为殿下一一砍去。
  萧棣敛去眸光,开始思索今后之事。
  山风呼啸,吹动山洞中不断闪动的火焰,外头气温骤降,也只有这山洞中,依稀有几分暖意。
  谢清辞牙关轻颤,身体叫嚣的想更靠近萧棣胸膛的温暖。
  撑住。萧棣将谢清辞抱紧几分,轻声道:再等等,等到明日清晨,我们沿路下山。
  夜间虎豹出没,他又一身是伤,不敢带着谢清辞冒险,只能在这里暂避风头。
  也不一定要挨到明日清晨。谢清辞缓缓道:我在沿路上做了不少标记,大哥定会带人寻觅,看到那些痕迹,想必定然会顺着找过来。
  嘴上这么说,他却知道临时做下的标记并不明显,极有可能被风吹散,此处群山连绵,二人又不能挪动,真不知太子合适才能寻觅过来。
  夜色笼罩山林,寒意刺骨,隐约传来几声山间狼嗥,谢清辞从未吃过这种苦头,只想下一刻便离开此地。
  可萧棣胸膛温暖,狭窄隐秘的山洞里二人相拥低语,他心里竟涌上无比荒诞的念头,想让时辰凝滞停留在这一刻。
  他在萧棣的相拥下即将昏睡过去时,忽然听到山洞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听到有人用刀剑挑起山洞杂草的声音。
  殿下在吗?
  是东宫卫的声音!
  谢清辞登时调高声音答了一句。
  他一大声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无比沙哑。
  下一秒,树洞的杂草被人用剑挑开,太子,许徽舟随着七八个东宫亲卫满脸焦灼的走进来。
  清辞,终于找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