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早下,宫廷灯掌,盈晕可辨路。玉砌荷畔一女银装粉黛,极是惬意。她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自个终身大事,与父兄常恼别扭。眼下可好了,辽王那厮竟是个叛逆之士,原本就不赞同的一场姻缘,就此告吹。
晚风轻拂,略带几分清香之气,乃这荷池之中藕叶所发,极具醉意。令人闻之,无限遐迩,蓦然心头一动,此刻若是能来一场雨,那就更加完美了。孰料念头方动,就见天际突然色变,顷刻之间雷电闷哼闷闪起来,好不热闹。
都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只不过这最快的当属天有不测风云。此女“啊”的一声,就见雨点伴着闷雷闪电极速而下。她想要躲避,已然不及,幸亏轻功了得,跃回走廊之时,浑身上下沾了不少潮湿。遂拍了拍衣袖,嘴角一怒,一腔子怀恨,忿眼朝夜空直瞪。
苍茫之间霹雳一闪,雷电击下,相助雨势,只听屋瓦啦啦直响,一旁小树为啸,狂风肆虐,雨如瀑布般自屋檐滚下,激起水雾片片,洒绕己身。此女于栏杆轻轻坐下,听风戏雨,正自娱玩迷处,忽听脚步之声响疾。
她微一沉疑,又凝神勾笑回头道:“爹爹,打雷下雨了,您不回宫哄佳人入睡,却上女儿这里何干?”段正淳面上一红,不由止了疾步,老脸抽搐道:“你这个丫头,又在背后奚落你爹我?”说时在一旁坐下,又笑问:“那件事你想得如何?”
阿紫回头,嘻嘻一笑道:“免谈!”段正淳面上一僵,难色道:“昨天你又说给你时间考虑清楚?”阿紫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二者不能相提并论,昨日已逝,爹爹,难道你不懂吗?”
段正淳大急,搓手道:“爹是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女儿呀,光阴易逝,再过两年你就嫁不出去了,世上难得有情人,你还在犹豫甚么?”阿紫笑瞪了父亲一眼,自得道:“本姑娘长得那么漂亮,你说我会嫁不出去吗?”
皇爷离座顿足,不是担心阿紫嫁不出去,而是他早早看出辽王对女儿实乃一片真心,倘若错过也就没有这个店了。他活了几十年,在情场上一向如鱼得水。外表看去潇洒无比,令世间好汉羡慕,其实内心之中又有谁知道,遗憾却胜过自得。
不想儿女们再步他的后尘,纵观前事,段誉、梁萧、王语嫣三人之中,又牵扯着多少孽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才热衷游走于阿紫、钟灵二女之间的终身大事,盼她们能觅得如意郎君,不用遗憾一生。
段正淳想了想,说道:“耶律浚有甚么不好,长得一表人才,对你又专一,这是世上多难求的有情汉啊?”阿紫笑笑,僵声道:“爹,您若觉得他好,那你就嫁给他吧!”段正淳生气,忿然道:“你这是甚么话,岂有此理?”
阿紫道:“爹,女儿不喜欢他,您就不要偪我了好不好?”段正淳不答,此女心一动,又说道:“爹,您不是不知道如今的辽王,他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反贼。嘿嘿,他眼下被二哥关入天牢,是死是活都无人得知,您又何苦把我倒贴给他?我可不想伸出脖子让二哥砍!”
段正淳咆哮一声质喝:“他敢!”阿紫瞪大了双眼,凝视着父亲,第一次觉得他这么有威严,陪着笑身子后伸:“爹,您别动怒!一个怀有叛逆之心的人,您还在意他干嘛,不如趁早教二哥杀了他得了,免得您生气。”段正淳一听,叫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找他。”转身就走。
阿紫在后掩嘴暗暗窃笑,心道:“看您还烦不烦我?”又轻轻一叹,“二哥啊二哥,若不是你偪急了我,本姑娘也不会出此招,你自求多福吧!”
屋内光线适宜,公子坐在案前审批奏折,暗下烦闷:“这群老家伙,叫你们出个主意兴修水利,却一个劲在推脱,奏曰无法可想。”一拍御案,“朕平时都白养你们啦,只懂阿谀奉承,一点实际性的贡献都没有。要不是边关吃紧,不宜内乱,朕非砍了你们不可。”
段正淳直走御书房,竹剑、菊剑上迎,为礼道:“皇爷,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段正淳忿目一横,二女心底生寒,从未见过段皇爷如此凶煞的眼神。
竹剑小心道:“皇爷,您深夜来访,不知有甚么吩咐?”段正淳瞥了二女一眼,目光放柔,面上煞气渐退,笑道:“怎么是你们两个当差?”菊剑眼见皇爷一转和善,悬着的一颗心略松,笑应:“回皇爷,今晚轮到我二人值夜班。”
段正淳笑道:“哦,原来是这样,那辛苦二位了。我要见萧儿,烦请二位姑娘通传一声?”二女应诺,竹剑道:“四妹,你留此陪伴皇爷,我进去禀告。”菊剑依言,目送三姊入内。
不消一会儿,那门咿呀一声而开,竹剑从中出来,一脸笑迎道:“皇爷,万岁有请!”段正淳作笑:“多谢姑娘引路?”竹剑作请,段正淳步履昂祥推开门进去,那女随后。
一入内里,但见公子身着黄袍,在御案埋首,见之缓缓靠近,他如此勤政,心下好生欢喜。那公子头也不抬,挥手道:“父皇,请坐,原谅孩儿不能作陪!”段正淳微笑,就近一椅坐下:“没关系,你忙你的!”帝又命侍女上茶,竹剑领旨去做。
片刻之后,段正淳已喝了三四杯茶水不止,而竹剑已然悄退。这皇爷有些坐立不安了,轻声问道:“儿啊,你能不能先停一下,为父有话跟你说。”公子自始至终不曾抬头,御笔手挥,奏折低阅,只道:“父皇,有甚么话您就直说吧,儿听着。”
段正淳生气站了起来,闪身抢上一把夺过帝王手中的御笔,说道:“一心不能二用,你可不可以先好好听我把话说完?”公子御笔被夺,案上的奏折不能按时批阅,他一伸懒腰,作了个倦意,说道:“父皇,您不说,朕也知道您来此是为了辽王一事。”
皇爷微觉诧异,过会又冷静下来,若说观察入微,未卜先知,这些词用在二儿身上,段正淳绝对相信,也从不曾怀疑,只说:“你既然知道,又为甚么这样无动于衷,一句话,人,你放是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