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幸得宫灯照明辨路。公子搀着醉汉阿骨打一路前行,哪知此人忽感胸闷,不觉推开帝王,跑去一旁栏杆,依仗廊柱俯身作呕起来,不一会吐了栏杆外一地都是。那里泥土盆景堆多,倒也糟蹋了。
俄闻酒臭席卷而来,在廊上弥漫散开。公子鼻头皱了皱,观看片刻,这才走上,在其后拍了拍他的背,问道:“感觉怎样了?”阿骨打艰苦喘气,抹了抹嘴角,回头苦苦一笑:“还好!”突然屈膝跪下,请罪道:“请皇上恕罪,臣一时烦恼,多喝了几杯……”
公子拉他起来,虽有不愉,但能谅解,只道:“知道自己不能喝,就不要硬撑嘛,酒喝多了能伤身,以后还是适可而止吧。”阿骨打吐出脏污,神智虽清了不少,可是仍觉脑袋晕眩不已,有气无力道:“臣谨记!”公子微笑道:“好啦,别多说了,朕送你回去安歇!”
阿骨打苦笑:“有劳!”偏于这时,西首有一株矮树,但闻风响一声。公子听之,心有疑窦,时下正起北风,不觉奇怪,搀着阿骨打佯走,却目光悄转,果见宫灯之下,矮树旁地面拉长一倩影,不由喝去:“谁躲在树后?”
许是惊动了那人,听得树枝一颤,一名青衫少女缓步而出,低着头唤一声:“二哥!”阿骨打于半醉半醒之间,挤开眼皮,把目望去,见此女面貌生得极为俏丽,画黛弯娥,头上梳这两条小辫子,一副羞涩之状,不由脱口而出:“钟姑娘!”
少女听得,缓缓抬起头来,樱唇一颤开,唤声:“完颜公子!”阿骨打见了佳人,酒意又醒了几分,挣开公子,醉步走上,岂料酒憨之时,又经细风袭身,双膝不免一软,险欲跌下。
钟灵抢上,急忙拉着他,一脸羞涩道:“公子,怎么如此不小心?”阿骨打身子幌了幌,悄悄站直,挺胸笑道:“钟姑娘,你怎么来了,刚才宴席上不见你,我当你不和我做朋友了呢?”钟灵面上一红,说道:“我听宫娥说,二哥请的人是辽王嘛,又没请你,我去干嘛!”
阿骨打大喜,踱步前进,抓实她的手说道:“你当真是为我,才不愿出席?”钟灵忸怩一下,低下头去:“你说呢?”阿骨打一激动,将女拉入怀里,细声道:“你……你……”
公子一旁瞧得鸡皮疙瘩渐起,冲上去一把分开二人,恼道:“你甚么,肉麻死了!”二人一听之下,心怀忐忑,各自背身相对,脸上印有一股莫以言状的欢喜之色。公子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心头一动,有个大胆的猜测:“莫非他二人……”
原来这半个月里,阿骨打少了耶律浚为伍,一人甚觉无趣,便常在城中闲逛。钟灵亦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在宫里闷得发慌,父皇段正淳常常周旋于刀白凤和阿萝两个女人之间,也搅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儿女。
而大哥迷恋于王语嫣,二哥朝时繁忙,三哥游走于诸葛将军和静云之间,阿紫又不陪她玩。个个有事忙活,她一人困于深宫,寂寥又觉无趣,便时常走出宫外,留恋民间,自得其乐。
无巧不巧竟遇上了阿骨打,两个同是天涯寂寞人,先时彼此认识,少了顾忌,很谈得开。常约一起散步、郊游、踏青,无不欢快。久之相处下,二人情愫暗生,几乎难以压制。
阿骨打念起此行目的,欲向汉皇提亲,可是他的万年参王已然转赠辽王,时下没了像样的聘礼,这亲实难开口。又恐贸贸然前去,帝王不许,届时他无关紧要,只怕委屈了钟灵。
一是不敢,二是怕惹来非议。当钟灵主动再约他出去时,阿骨打忍痛干脆来个不睬。钟灵等不到他,道他变了心,甚恼,于是断绝来往,形同陌路。
今天听宫娥说,辽王回来了,而且赢得父皇赞美,说不定阿紫便要远嫁他乡。钟灵好生羡慕,人活一生,匆匆几十个寒暑,能找到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人,实是幸事。尤其是女人,光阴易去,容颜易老。能找到一个真心怜爱自己的男人,也不枉此生了。
钟灵仔细琢磨,辽王和阿骨打亲如兄弟,二哥设宴,他定然随行赴会。果不其然,她猜中了,躲在一旁偷看,才几日不见,心爱之人便已憔悴成那样,观之心怜。又见他不停酗酒,实在不忍。
正要出去相见,哪知阿骨打这等没酒量,才一会便醉了。幸好二哥送他回驿馆,于是悄悄尾随,熟料二哥如此机智,早看出了有人藏于身后,不得已出来。
钟灵面燥过耳,咚的一声跪了下去,请求道:“二哥,我和完颜公子情投意合,乃真心相爱,请您成全我们?”公子一愕,结巴:“这个……”
阿骨打见状,也跪了下去,拜道:“汉皇,我知道我没资格求您甚么?阿骨打家境贫寒,身为异族甚么也没有,就算有也只是皑皑的雪山,不能为聘,但阿骨打自问一颗真心,望您成全!”
公子怔住了,错退几步,眼见一对相爱之人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他也是个性情中人,最看好的也是两情相悦,只是此事来得过于突然,一时之间没有准备。况且婚姻大事在他眼里,并不是甚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由恋爱,发乎情,止于礼。
阿骨打曾有恩于他,若不是他千里迢迢把万年参送来,自己也不能脱胎换骨,打败那魔头。他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此恩此德必报,他虽身为皇帝,但几位妹妹的姻缘,尚需经过父皇和她们几位亲娘之意,他又怎好擅自做主。
思虑再三,才说道:“你们先起来,此事朕做不了主,你们何不去问问父皇的意见?”钟灵叹息道:“父皇他一定不会同意,他已经为我物色了一门亲事。”公子微惊:“哦,竟有这事,朕如何不知?”
钟灵道:“你整日忙于政事,今值春耕之际,又要兴修水利,巩固农作物生长。这些事都忙得你身心疲烦,你怎会有心情再理这些琐事。”公子拉他二人起来,说道:“灵妹妹的终身幸福,对朕来说,又怎么会属小事呢?这样吧,朕尽力和父皇沟通,一定助你们达成心愿!”二人高兴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