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阳当空,尽放光彩,偶有大风哨过山头,激引万物共鸣。松树为多,叶稀不能避阴,山路崎岖,道阻且长,野草风动,就听丛中处使来一辆大车,轱辘之声响彻山谷。赶车的是一个中年人,此人宽袍缓带,面慈生祥,言尊孔孟,礼体周文,身后车板上堆几个铁箱,车轮深陷泥土,却不知装的是何物?
那人将车赶至山脚下,勒绳停车,往峰上瞭望一眼,只觉高不可樊,念道:“想必这就是那苍山了。我在大理住了许久,倒不曾来游玩过,当真孤陋寡闻。”他从驾驶位跳下来,往来路望去一眼,不见人烟。
片刻,又把头向山上看,浏览了好一会,有些心闷:“不是说好午时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么,这些人真不守信用,害我好等。罢罢罢,为了雪妹妹,我就算再辛苦,也是值得。”话出口方知说漏,心中一慌,便环顾四周,幸喜无人,一颗心又安下。
日头光线折移,又过去好一会,这人等得有些心焦,甚是不耐,顿足:“这些都是甚么人,如此不守信用,再不下山,我可要冲上去了。”暗提内力就要发作,转念一想:“不行,雪妹妹尚在贼手,万一我冲动坏了大事,岂不糟糕,忍忍吧!”按捺心神,又忍下气去。
眼见午时三刻接近,此人实在没耐心了,弃了大车和箱子,展开轻功,从那路抄了小道。他身子一展,有如女儿姿态,不但灵动,更见几分妩媚。令人远远一见,都生疑心,这中年人到底是男是女?若说女的,却穿着男人的外套;不是男人,动作又这般女人味。
须叟间,他翻过一个山坳,正预备直上,徒听山腰有人语传来:“快,送回城里去诊治!”听得步履踩在枯枝枯叶之上,发出的沙沙之响,少说也有三四人,落足虽轻,许是这些人乱神的缘故,倒听分明,此人狐疑:“这么吵,发生甚么事了?”但觉这声音好生耳熟。
转念一想:“会是谁呢?”闭目冥想他所熟悉的人,少顷恍然而悟:“他......他是......”念未了,脚步声已近,此人抬头,看见这几人正往这边来急着下山,他好生欢喜,嘴里嚷叫:“师父!”足下一点,向旁边一株老松借力,身子一跃纵向前去。
无崖子四人背着梁雪,急步寻路下山。行至此间,过度担心,不曾在意周边情况,此刻听得有人叫他们师父,都不觉奇怪:“谁在呼唤师父?”四老抬眼,就见一中年人立在眼前,这人适才那手轻功好生潇洒。
四老当看花了眼,不觉揉揉眼睛,但觉是真,那人轻袍缓带,步履昂祥。李沧海眉头一皱,声音有些诧异,指着来人:“你......你是景儿?”印象中的梁景喜文厌武,根本不通武艺,绝无此等身手,但对面这人不论从外形抑或身高,的的确确是那梁景无疑。
梁雪听得动静,迷糊睁眼,靠在无崖子背上,乍见眼前这人也是吃了一惊,开口欲唤,又觉鼻头一塞,一个爹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头,心道:“好香啊,爹爹甚么时候擦胭脂水粉了。”此乃一股女子幽香,她只当闻错,又向一旁吸了吸。
童姥等体香各有不同,心底纳了闷,还道是自个身上所散,暗吸一口气,但觉气味不对。山风拂过,那香味又复浓郁,自前而来,心惊:“爹爹又不是女人,哪来诸多讲究?不对,不对!”凝眸睨去,奇迹了,她的眼睛突然看得好远。
一里外的事物都非常清澈,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心?隐隐不安着,只觉事非寻常,无意将目光在那个“父亲”身上停留了一下,竟有察觉。此人的一双耳朵,竟然打着耳洞,眼睛瞪大了,心忖:“他不是爹爹,此人是个女子!”
无崖子救孙女心切,不管来人是谁,只说:“老小子,你来的正好,你女儿病了,快随我下山去诊治。”那人吃惊:“雪妹妹病了,她得的是甚么病,严重吗?”
“雪妹妹”三字一出,五人大惊,李沧海不悦,上前一步骂去:“姓梁的老小子,雪儿是你女儿,你怎么与她称兄道妹,忒不成体统。”那人听得,面上一热,却不隐现,尴尬道:“是,师叔教训的是,我会谨记!”
他这一声“师叔”可又把他害苦了,童姥出列,堤防此人:“阁下到底是谁,你不是梁大人?”这人左右不是,说甚么错甚么,极是苦恼,正想把事实陈明,徒听梁雪噗嗤一声轻笑。
几人糊涂,童姥问她:“丫头,你傻笑甚么?”梁雪并不回答此姥的话,只是把眼望着对面的“父亲”,笑说道:“川姊姊,你几时学得这般淘气,竟扮起爹爹来啦,这不是要占我便宜么?”那人一愕,随之莞尔一笑,速将脸上易容物除去。
一瞬之间,一张书生老脸,立即变了一张俏丽的女儿脸来,几老叹为观奇:“你......你是银川丫头?”那人迎上,为礼道:“正是!”先给师父李秋水请安,然后逐一给几老问礼。
无崖子笑叹:“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今日所见,果真......”一说到这里,想起梁雪之厄,又不禁叹起气来,极为烦闷。
银川说道:“徒儿一时鲁莽,冲撞了几位前辈,望师父和师伯们别生气。”李秋水问她:“你为何也到这苍山来了?”银川轻叹一声,便把事情的始末长话短说了一遍,至于假扮公爹,乃是得其老同意,才为之。
几人听后,不禁感触,恍如隔世一般,哪能见怪。梁雪堕泪:“由于我的任性,害爹娘这般担惊,我真是不孝。”趴在外公肩头,便痛哭了起来。
李沧海出言安慰:“傻丫头,此事怎能怪你,你也是一片痴情。”无崖子回头,说道:“好了,有甚么话,等离了苍山再说。对了!”问向梁雪,“丫头,你觉得哪里不舒服?”梁雪但觉胸闷已极,更多的是自责,只笑:“我很好!”
无崖子听了,心中一沉,没事只证明事情更糟糕。
几人下得山来,银川解下马匹,留给无崖子乘,铁箱子仍掉。梁雪心痛:“川姊姊,你怎么把银子扔了,就算哥哥再有钱,你也不能败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