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韩林携着韩晓虎上集市,买好了马车,预备出城奔去。岂知这时卫队忽然传来将令说,对一切出城之人严加盘问,若有可疑者当场扣押,不服从者就地解决。此消息一经散开来,京师脚下老百姓恐慌,行人纳闷,悄声议论之声鼎然沸腾。
车夫驾着一辆青色篷车,使到城门首,看见出城的老百姓把队伍列成一排,在守城官兵的细问之下,才放许出城。马车一停,坐在内里的韩林极为纳闷,少顷掀起帘幔,露出半个脑袋张问:“出甚么事了?”车夫指道:“城门那边官兵好像在询问出城行人甚么东西?”
韩林一听,心中顿惊,脑袋稍侧,果见一批批的行人在官军的严查细问之后,无甚可疑时才放往通行。瞧得此番情景已知不妙,心道:“该不会是冲我二人来的吧?”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下车瞧个清楚,只留车夫和孙少爷在此地等候。
他悄悄走至出城队伍之列,听得人声鼎沸,大半心有埋怨,唠叨不已:“好端端的,查甚么鬼东西,这不是耽误人时间吗?”敢怒却不敢大声说话,韩林警惕,小心地拍了一下前面那位仁兄肩头,相询:“老哥,前面这是咋啦?”
那人回头,被官兵查问耽搁时久,心中已蕴一腔子烦恼,现又莫名被人拍打一下,更加烦躁,欲骂他几句出气,又见此人穿着不俗,类于某一大官显贵府里的老人一般。
一瞧之下,不敢吃罪,便回应:“您是有所不知,这枢密院的童大人忽然传下令来查问出城行商,也不知这是怎么啦,害我买卖恐要延迟了,商人最重要的是信誉,以及惜时如金,这……”此人说着,便絮絮叨叨起来,埋怨甚深。
韩林怕此人再扯下去,惹起官兵怀疑那便不好了,于是笑着打断:“理解,理解,时间是商人的命脉!”那人赞许:“这位老兄,您说得很对,太贴切了。”韩林干笑一声,想了想,又问:“那他们查的都是些甚么?”
那人道:“听前面的朋友讲,好像是在找一个叫甚么韩府的管家和孙少爷。”韩林大惊:“甚么,找……”自觉失言,立即住口,那人疑惑:“听老兄口气,似乎对这两人熟悉?”韩林尴尬饰掩:“不熟,不熟!哦,多谢老哥相告,在下先告辞了。”那人来不及说,韩林去势已远,他不由纳罕:“当真是个怪人!”
韩林转回大车,悄悄唤过车夫,把马车原路往回赶,跑了一程,半道上又令其停下,抱着韩晓虎下了车,付上散银,觅路而去。他二人闪过闹街,寻一僻静巷子伫足,韩林小心张望了一下,见没可疑之人,才把少爷放下,不过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甚为剧速。
韩晓虎察颜观色,见老林叔面上带焦,不太好看,低声问:“林叔,为何折转回来?”韩林见问,连忙吸口气镇定心神,把适间那人所说之言,细想了一遍,这才应道:“孙少爷,只怕咱府上出了大事,我方才去城门问了问,全城戒备深严,原来是在找我们哩。”
这小鬼大惊:“林叔您说甚么,爷爷他出事了?”一念起食时那些往自家而去的官兵,顿然大悟:“原来爷爷……”难怪说话的口气莫名其妙,与往常大相别径,原来一切早有安排,想透这一切,急忙掉头。
韩林扯住:“孙少爷,你上哪去?”韩晓虎挣扎:“回家,见爷爷!”韩林惶恐,死死拽住不放:“不能回去!”韩晓虎苦挣:“林叔,您放开我,我要见爷爷!”韩林坚决不肯:“不行,我受老爷所托,一定照顾好你,把你安然送往梁公子那里。”韩晓虎急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然而苦于力弱,争不过林叔,既焦急又气苦。
他二人闹间,忽听外面传来铜锣之响,俱感诧异,目光相视。过了一瞬息,那韩林拉着韩晓虎从巷子里探身出来,就听得街道上的百姓议论纷纷,开始聚集起来指指点点。而此时铜锣声断断续续聒耳,但见街尽头缓缓驶来几辆大车,里头关着多名囚犯。
韩晓虎眼尖,见了前头那辆车上的一名囚犯,顿时呼吸停歇,急喘一会,颤声指:“爷……爷……爷……爷爷!”韩林听得,顺小虎所指,也是虎躯一震,心思急转:“老爷成了阶下囚,那这……”韩晓虎性急,又是慌惧之中,哪顾许多,往外就闯。
韩林大惊,急奔拉扯住,按着此子噤声道:“嘘,别出去!”韩晓虎双目珠泪滚,鼻涕混合眼泪模糊了一脸,苦命挣扎,哽咽道:“爷爷,我要救……放开我!”韩林严肃道:“不成!你出去了能顶甚么用,他们正愁找你不到,去了岂非羊入虎口。”
韩晓虎哭泣:“我不管,我要救爷爷!”拼命就想从林叔手中挣脱,可哪里脱得出去,韩林就是不让,韩晓虎争得没力气了,祈求道:“林叔,我求你了,救救爷爷好不好?”韩林哪里是不救,而是他没法子去救。
官兵众多,又敲锣打鼓的,他一看便知是童贯用计,想把自己二人给引出来。一旦自己现身,敌不过官兵,自己送了命不说,只怕连孙少爷性命也是难保。老爷临走前把重担托付他,他不能冒这个险。否则孙少爷命丢,叫他如何向老爷交代。
韩缜自愿被绑缚,岂知才被押出府门没有几步,便有一卫士前来向童贯报告,说人少了两个,乃其管家和孙少爷。童贯听了大惊,转向韩缜笑道:“韩老头,原来你早有准备,难怪如此不畏死。”韩缜冷笑:“你知道的也太晚了。”
童贯大怒,今日三番两次被此老激怒,甚觉没面子,于是隐忍下来,吩咐道:“即刻派人到各个城门,严令守军对出城之人详查,尤其是小孩子一律不许出城,违者格杀勿论。哼,我就不行他能飞上了天去。”
韩缜大骇,只盼孙儿能早些逃出京城,听车轮辘轳,压过地面之声,心头忧虑增重,叹一声,眼角瞥处,却见孙儿和韩林在一处巷子前苦挣,此老顿然吃一惊,老目左右顾盼,幸街上有百姓堆聚,把二人身影藏匿,官兵瞧其不见,这才又松下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