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宋兵一听,登时勃然动怒,惊诧:“你说甚么?她死了。”周贤惶恐点头:“不错,这姑娘中毒甚深,送来之时徒剩半口气弥留,如今连半口气也没了。不信,官爷请看!”那厮震骇,身躯剧颤,慢慢挪至菊剑榻畔,颤巍巍伸出食中二指探那女鼻息。
他不由得身子一僵,只觉此女呼吸已断,好像刚刚死去不久。这一瞬,他害怕不已,送医之前,大人千叮咛万交代,一定要此女救活,哪怕不管用甚么手段。这些衙役深知县官好色,经常逛烟花柳巷,强抢民女,有时甚至在青楼中过夜,于衙门公事完全不管。
这些人也知道大人的手段,县官想得到的女人,有谁可以逃过他的手掌心。如今此女死了,只怕送医救治的一干衙役,也难脱县官毒手。为首那人非常恐慌,更加恼怒,将腰间佩刀一手拔出,长指大夫嚷道:“老家伙,我杀了你!”忿步冲上。
这厮一旁的一名衙役突然抢出,阻止了他,好言语道:“队长,如今人已经死了,你杀了他也是于事无补。况且周大夫平常对咱等不错,一有甚么顽疾伤痛,他二话不说便给我们根治,这份恩情咱得记住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切莫乱杀好人。”
那人冷笑:“哼,乱杀好人?这些年我们跟着大人,干的都是些甚么荒唐事,有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伤天害理之极。若说好人,死在我们刀下的冤魂又何其多,你数得过来吗你?”这衙役不搭话,自形惭愧,过了一会才道:“队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想想回去该如何跟大人交差才是?”为首那队长点点头道:“不错!”顿将刀插回刀鞘。
他又瞥了瞥周大夫一两眼,说道:“也罢,以前我们受伤,都是你给治好。我虽不是甚么良善之辈,却也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否则与那禽兽何异?”回头对弟兄们道:“走吧!”一众领命,相继出店。
周贤在后头呼唤:“官爷,这姑娘的尸身,你们不预备带走啦?”那队长头也不会,只冷冷飘来一句:“赏你了!”眼见官兵全数离开,大夫切切把门给锁上,一摸身上衣裳,都是冷汗,他总算松了口气,又踱步转回里屋,将腹中浊气长吁一声。
这时,柳宗元忽然一提老父身子,从窗户呼的一声跃入屋来,落于大夫跟前。周贤不免吓了一跳,惶惧道:“我说你父子俩下次出来之前,能不能先打一声招呼,这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那老面热,歉然道:“犬子鲁莽,尚请贤兄莫怪。”
其子柳宗元才没那么好的脾气,冲上去一把将那大夫提了起来,厉声质问:“你刚刚给菊剑姊姊吃了甚么,她当真死了吗?”此子速度过疾,身手极快,又乃事起顷俄间浑无征兆,大夫来不及躲避,衣领已被宗元狠狠抓住,双脚一经离地,身躯就往上伸延。
哪怕他事先得晓,大夫不会武,以宗元之能,也可将其轻易擒住。周贤此刻被一顽童制住,颜面尽失,此人年纪虽小,腕手颇负惊人力道,把他抓得胸口透不过气来,双手挣扎道:“贤……贤侄,你……你这是要干么?”
此子未答,其父柳老瞧得,也是骇然失色,急抢而上,恼责儿子:“元儿,还不快住手!”柳宗元道:“爹,可是他……”此老大手一起,朝儿子欲打,柳宗元叹一声,咬咬牙,将个大夫狠狠一掷于地。
周贤吃痛,浑身酸软极了,喉咙干涩,忍不住烈咳起来。柳文龙见状,手放下快步奔上,把个贤兄搀扶起来,满嘴歉然之词。岂知周贤哼的一声,将此老甩开,咳声道:“你父子二人搞甚么鬼,要弄死我吗?”柳文龙自觉爱子过分,又连连歉然:“岂敢,岂敢!对不起,对不起,当真对不起,小儿一时鲁莽,望贤兄海涵!”又唤:“宗元,还不快给你周伯伯赔罪。”
不料,柳宗元年纪虽幼,却颇有傲气,连睬也不睬二老,把个柳老险些气坏,周贤叹:“罢了,叫他给我这个老头子赔罪,我可担待不起。”柳文龙一听贤兄此言,尽是颇含嘲意,不免怒气上涌,冲柳宗元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仗着自己有几分武艺,却把天下人小瞧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今天我不把你打死,老子便跟你姓。”说时搬起一旁一张交椅。
周贤一见,只觉大事不妙,心道:“玩真的?唉,贤弟啊贤弟,甚么‘今天我不把你打死,老子便跟你姓’此等小伎俩,难道愚兄看不出来吗?罢了罢了,算我今天倒霉。哎,你要教训儿子,回家打去,可别拿我的家具撒气。”急奔阻止:“够了,你父子有完没完?当我这里是甚么地方,马戏团么?好啦,你也别瞪眼了,快把东西放下。”
柳文龙一听,目光仍瞪着儿子,只是双手随着周贤动作,把个交椅慢慢搁下。周贤一拍大手,瞥了宗元几眼,说道:“好啦,你也别气我,那姑娘没死。”宗元双眼放光:“你说甚么,菊剑姊姊她没死?”
周贤点头:“是的,刚才那番话,是老夫编出来蒙那些官兵的,谁想你这个小鬼居然当真。”宗元诧异:“那么……”周贤道:“你放心,老夫给她吃了假死药,不出两个时辰,她便会醒。”宗元心喜,想起适才之举,委实鲁莽之极,又负荆请罪道:“周伯伯,是小侄一时糊涂,请您责罚。”
周贤笑叹:“罢了,你既叫我一声伯伯,便是我的贤侄,以老夫和你父亲交情,又怎好责罚于你,就当老夫今天倒霉吧。”无缘无故被这小子当个畜生一般提将起来,浑无招架之力,着实不爽,既是交情,也别无他法。
这层心理,柳文龙和此兄相交多年,焉有不懂,和颜说道:“贤兄,别把小孩子……”周贤急忙打断道:“罢了,你道愚兄当真是那般小气之人么?不必说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三人快快离去,这姑娘有伤,一时半会……”
柳文龙笑道:“无妨!”即唤过儿子,“宗元,你脚程快,去萧儿下榻的客店寻他,告知此地状况,叫他切莫当心,这姑娘一事,也好叫他安心,我和菊姑娘一道回进儿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