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谈得正欢,忽听得屋外喀的一响,从洞孔中递进来一副碗筷,上装着食物,那人叫道:“吃饭啦。”段誉迈步抢上接过,瞧清了碗中物什,见是几个馒头和一些红烧肉,心想这万劫谷的火食倒不错。
又见只是一个碗,不禁瞥了梁妹妹一眼,这如何共吃?向屋外叫道:“喂!老兄,一个碗筷两个人,怎生吃得,你是否送错?”屋外那人不耐烦说道:“你小子哆七八嗦,嫌东嫌西,有得吃就算不错了,何必管他一只碗还是两只碗,你不是有两只手么?”段誉心道:“不错,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别人不杀自己,己经万幸了。”
当即走回梁雪那边,将碗呈上,笑道:“梁妹妹,吃饭吧?”她已经一天一夜不曾食过东西,此刻肚子正饿得紧,闻言,想也不多想,拿来便吃,方吃了一口,忽听咕噜一声,接着连声催促,咕噜咕噜之声不绝于耳。那梁雪好奇瞧了一眼段誉,见他右手捂着肚子,不禁笑道:“段公子,你也一起吃吧?”
段誉将左手连摆,说道:“我不……”他本想说“我不饿。”的,但“饿”字尚未出口,那肚子又抗议的叫了一声:“咕噜咕噜!”梁雪听着好笑,又与他对视一眼,不觉又笑,段誉颇是尴尬,搔搔头,捏捏耳朵,权当缓解气氛。
梁雪嫣然道:“段公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两都是江湖儿女,不必忌讳,来啊!”既然佳人都如此说了,他段誉若再不吃,岂非不尽人情,他也当真饿得慌了,上前急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又往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细嚼起来,忽然念起一事,惊叫道:“呀,梁妹妹,这饭菜里会不会有毒啊?”
那梁雪听了一慌,犹记得在刘庄时,自己中毒的摸样,又感现下并无异常,不觉松了口气,笑道:“段公子,你吓死我也,还好无碍,咱俩皆不会武功,那个怪人要杀我们,就像捏死两只小蚂蚁一般容易,何须费那么大的周折。只是我不甚明白,他何以将我们囚禁于此,到底是啥居心,实在思不透。”
段誉见她见解独到,心下甚服,对她的爱意又浓几分,欢喜不尽。这时又听得屋外那人嘿嘿笑道:“两个小娃娃,饭吃完,将碗仍出来,自会有人收取。”笑声中浸满不怀好意,在石屋中徘徊冲击,听得两人心头忐忑,恐慌不已。想是二人方才说话,他已听得清明,但觉笑声一煞,此后再无声息,怕是那人已经走远。
梁雪依样葫芦照着段誉刚刚的手法炮制,也将红烧肉夹在馒头之中,挨近他少许,慢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道:“段公子,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怎该也一起思个策子,患难扶持才对?你说,是不?”
段誉道:“你不用担心,伯父和爹爹定会来救咱们。南海鳄神、叶二娘他们武功虽高,未必是我爹爹的敌手。我伯父倘若亲自出马,那更如风扫落叶,定然杀得他们望风披靡。”梁雪道:“你伯父?他武功很高么?和段叔叔比,哪个更高些?”段誉神思一会,说道:“嗯,应该是伯父高吧。”他对武学本一窍不通,不甚喜爱,更为厌恶,也是最近才有所涉及,个中高低嘛,自是不大明白。
梁雪瞧他如此不敢笃定,哼了一声,说道:“恐怕他也打不过那个怪人吧?若是哥哥,早将他打趴下了,哥哥绝不容许他欺负雪儿的……”想到梁萧,不觉心酸,两滴清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不久又演变成汪洋决堤,一法不可收拾。
慌得个段誉不知所措,手舞足蹈间,不知如何安慰,梁雪梨花带雨般的容颜,甚是娇美,落落可爱,然而神圣又不可侵犯,瞧得段誉口干舌燥,猛得大咽口水。突觉丹田中一股热气急速上升,霎时间血脉贲张,如潮,不可遏止。越瞧那边的梁妹妹,越觉得心跳加速,顿时间,但闻空气间阵阵都是女儿幽香,心情大乱,疾步过去,一把拉过梁妹妹,强嘴凑上,便往那娇唇吻去。
梁雪本在伤心错乱间,这一吻之下,登时全身酸软,段誉抱起她身子,梁雪顺势把头埋在他,碎声呢喃道:“哥哥……哥哥……雪儿好喜欢你啊……”段誉神智虽乱,这句话却如晴天一个霹雳,一呆之下,心道:“梁妹妹说的哥哥不是梁兄么?难道……难道她喜欢的是她亲哥哥?”身子猛然一震,急忙将她放下,速退三步,然后双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重重的连打自己四个嘴巴,骂道:“该死,该死!怎可以亵渎佳人呢?”
此刻,那梁雪神智不清,犹在迷乱中,早已将眼前男子当成了他心爱之人,口中不停叨念:“哥哥……哥哥……”感到那人将她放开,心中微恼,身上又烦躁炽热,难以忍受,复又欺身而上,投进他怀,呓语道:“哥哥,抱着我。”双臂搂着那人的腰身,方觉舒服了一些。
段誉懵然间见她媚眼生娇,红颊泛艳,吐气如兰,心觉不妙,忽然惊道:“啊哟,梁妹妹,食物中有毒,咱俩着了人家道儿!”
梁雪这时全身发滚,犹如在蒸笼中被人蒸焙相似,她没有丝毫内力,经不住如此折腾,段誉虽说食物中有毒,但在她耳中听来,便似有几只蜜蜂在嗡嗡鸣几,根本无济于事。
段誉身上也实是热得难忍,又急急把梁雪推开,生怕自己又一个意乱情迷,做出什么不该做得糊涂事来,退到墙角边,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强自克制那心猿意马。他服食了‘莽牯朱蛤’,本已万毒不侵,但红烧肉中所混的并非伤人性命的毒药,而是激发的春药。男女大欲,人之天性,这春药只是激发人人有生俱来的,使之变本加厉,难以自制。‘莽牯朱蛤’的剧毒以毒攻毒,能除万毒,这春药却非毒物,‘莽牯朱蛤’对之便无能为力了。
梁妹妹迷迷糊糊中,但觉有人推了她一把,离开那人怀抱后,空虚感又丝丝灌脑而来,欲念又悄然趁机作祟,终于忍无可忍,迷茫间行将过去,碰碰撞撞,摇摇幌幌,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椅子的边沿,脚跟一吃痛,仰天便跌。
墙角的段誉一吃惊,不及细想,“凌波微步”疾踏而出,已闪到她身后,摊手去接,那梁雪已然斜靠在其身上,段誉“啊”的一声,步子不稳,顺势坠了下去,砰的一声闷响,与大地做了个背吻,梁雪便压在他胸膛之上,撞得他腰酸背痛,外加一个腿抽筋。
二人就这样躺了良久,还是段誉先说了话,苦笑道:“梁妹妹,可以起来了么?”梁雪懵然道:“哥哥,你说什么?”段誉听清,心里酸楚,暗道:“原来你又把我当成梁萧。”想着竟然吃起醋来,一会,心底又微微叹息。
忽听得石室外一个声音说道:“小姑娘,我答允了你,叫你哥哥变作你的丈夫,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必定做到,现在可快活么?”段誉怒道:“你是谁?胡说八道。”
梁雪一听那个声音,尤其是那句“叫你哥哥变作你丈夫”神智虽乱,但是“我只想做哥哥的妻子”这些字,这些年来一直深藏心间,此时突然被他提破,登时清醒了大半,右手小心翼翼支撑着地面,慢慢翻身,些些发丝扫过身下那人的脸庞,瞧清了那人的相貌,惊叫道:“你……你……你做了什么?”见自己的身子躺在段誉的怀里,真是又惊又愕,又羞又恼。
石室外那个声音冷笑道:“嘿嘿,洞房花烛啊,岂有不快活之理?”
梁雪一惊,扭头去探,见是那怪人,气道:“是你!你把我弄来这里,要做什么?”话脱口,方知自己笨得有多离谱,他一直在强调,只是自己现在才明白,心道:“什么?他将段公子当成了我哥哥?那段公子把我……把我……”念转到这,只觉委屈极了,觉得人人可恨,特别是那怪人和段公子,如今都这样了,那她还有什么脸面见爹妈,去见那个最爱最爱的哥哥,让她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
叹息一声,心道:“罢了,不如死了吧,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何苦惹烦恼,原本自己就想寻死的,是进哥哥救了自己……”念到进哥哥,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是死是活?一心盼着他活的,现在反而安慰自己,那澜沧江水流有多湍急,多半是死了吧。这也好,我下去和他作伴,倒也无憾了。只是哥哥……
又低头,细细的,幽怨的,黯然的看了段誉一眼,那些发丝荡在他脸鼻之间,如风拂柳般柔顺,猛得将身翻起,似流星般将头,向那面坚硬的石墙上飞去,砰的一声,倒了下去。在仰倒之前,耳畔中听得一声惊叫,一声惨呼。
惊叫的是外面那个怪人,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会有如此大的勇气求死,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谁都不行,决不!惨呼的是段誉,他慌忙狼狈的爬起来,泪涌双目,向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