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下的紫禁城,如罩在血色之光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红。朱红宫墙下,时有太监和宫女穿过。午门前,侍卫一如从前笔直的挺立在那。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只那偶尔飞起的群鸽在宫城上空发出嗡嗡的声音。
距离坤宁宫不远的承乾宫是皇贵妃董鄂的寝宫。比起坤宁宫,承乾宫更加的安静,因为这座宫殿的女主人正在昏迷当中。
“天要黑了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榻上的董鄂妃突然睁开了眼,她的声音很微弱,可伺候的宫女们却听得十分清楚。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宫女高兴的叫了起来,她们围在贵妃娘娘的身边,七嘴八舌说着,就好像今儿是过年主子赏了钱下来似的。
“娘娘,您好些了吗?”
“娘娘,您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去御膳房传。”
“太医院新开的方子真的管用啊!”
“......”
宫女们叽叽喳喳的说着,竟是忘了娘娘不过刚刚醒来,她们这嘈杂的声音会不会让娘娘不适应。
“都别吵了,娘娘刚醒,哪经得起你们这般闹腾。”
董鄂贴身侍女宝珠低声训了那帮宫女,宫女们吓得谁也不敢吱声。
“没关系的...”董鄂嘴角露出笑容,示意宝珠扶她起来。
“天黑了么?这么快的。”
看到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董鄂没来由的有些低沉。宝珠见了,忙上前一边帮主子披衣服,一边示意其他宫女将灯提前点上。几根明烛点上后,屋中顿时光亮起来。
在那呆坐片刻后,董鄂吩咐宝珠:“去把我的琴拿来。”
“娘娘?”
宝珠不想去拿琴,因为娘娘刚刚才醒,身子骨弱得很,哪还能有精力弹琴。太医可是百般叮嘱过,万万不能让贵妃娘娘再伤心力了。
“去吧。”
董鄂淡淡说道,神情却很毅然。宝珠不敢不听,只得将娘娘心爱的古琴取来。琴取来后,就放在董鄂身前的被子上,琴身擦得雪亮,琴弦上更是一丝不染。
董鄂伸出青筋裸露的双的,就那么轻抚着琴弦,忽然,她拨动了琴弦,一曲哀怨的琴音顿时响起。
琴声很悲伤,娘娘的模样更是憔悴不堪,宝珠看得眼眶通红,宫女们也忍不住掉泪。
“叭嗒!”
突然,琴音噶然而止,却是大病方醒的董鄂没能控制住力道,将一根琴丝拨断了。琴弦一断,就如什么预示般,宫女们看到贵妃娘娘的嘴角有血流出。
“娘娘!”
宝珠哭泣着上前将古琴放到一边,请娘娘赶快躺下,不要再这样费力了。
“我没事。”
董鄂将白帕攥在手中,白帕中间是一团血。
“皇上他...”
董鄂看着宝珠,欲言又止。宝珠哽咽着想说皇上还在西山没有回来,却听屋外响起宫女珍儿的声音。
“娘娘,娘娘,皇上回宫了!”
珍儿像个孩子似的叫喊着跑了进来,给承乾宫,也是给贵妃娘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盼望已久的好消息——皇上回宫了。
“皇上回宫了么?”
董鄂眼睛一亮,身子微颤,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两朵红霞。
“娘娘,皇上真的回来了!”
珍儿的话音还没落,董鄂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爱妃,朕来看你了。”随后,她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爱妃!”
顺治很难受,他没想到自己离京几月,董鄂的病情会这么重,一时间,贵为天子的他,竟也是红了眼睛。
“皇上!”
董鄂喜极而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上滑落。
“别哭,别哭!再哭,朕也要流泪了!”
顺治一个箭步上前揽过了董鄂,这一刻,他无比的愧疚。在丈夫怀中哭泣了片刻后,董鄂却突然挣扎道:“皇上,臣妾好多日子没给您请安了,请皇上上坐受妾身一拜!”
“朕不要你拜!”
顺治紧紧搂住自己心爱的女人,怎么也不愿意放开。董鄂咬着嘴唇,干瘦的面颊上显出了一个时隐时现的酒窝。此刻,她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哪怕马上要她去死,她都心甘情愿。
..........
皇帝回宫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宫中,皇后的坤宁宫知道了,太后的慈宁宫也知道了。坤宁宫那边对于皇帝一回宫就奔承乾宫并没有什么怨言,慈宁宫这里却是有些郁结。
“奴才给太后报膳食名儿了!”
御膳房的当值首领太监躬着腰细声细气地说着:“大碗菜两品:燕窝‘福’字三鲜肥鸡……”
可不待报完,就听见太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还不是老一套。这只是晚点嘛,非得摆这一桌子,看都看够了,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撤了吧。”
“太后,奴才该死,奴才不中用,求太后开恩哪。”老太监吓得趴在地上直打哆嗦。
“又没说罚,开什么恩哪?退下!”太后靠在榻边,眯缝着眼睛,一副疲惫倦怠的样子。
“太后,好歹总得吃点儿呀,奴婢给您盛一小碗燕窝八仙汤尝尝?”
苏麻喇姑伸手去拿勺子,却被太后摇头阻止。见状,苏麻想了想,道:“要不奴婢去弄几样小吃给您尝尝?”
太后看了眼苏麻,不忍拂去她的一片心意,便微微点头。苏麻忙起身去准备,不一会便从隔壁端来了一只大托盘,摆上了几道小菜,还有两只带盖的大碗和两碟点心。
“太后,这碗里盛的是燕窝冬笋乌鸡参汤,十分滋补,您可得多喝些。”
苏麻打开一只大盖碗,用勺子轻轻荡去上面的浮油,勺了大半碗清汤,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太后面前。
“嗯,很清淡。”
太后边吹边喝连连点头,这宫里也只苏麻最懂她的口味,也最了解她。要不是苏麻执意要长伴于她,她早就为苏麻特色个俊俏的贝勒嫁了。
将一碗参汤喝完,太后放下碗,想到儿子,还是有些不快道:“皇上一回宫,就奔董鄂那,他这是一点也不把我这母后放在心上啊。”
苏麻笑道:“太后,这世间可没有跟媳妇争儿子的娘。”
听她这么一说,太后也笑了起来,也是,自己这额娘怎么还计较起儿子奔他媳妇那了。
“敦拜一入京,那帮人就都老实了,也没个像样的人领头,能闹出什么来。不过这回咱们可是小瞧皇帝了,他呀,有主见的很。”太后悠悠说道。
苏麻道:“那六旗是能压下去,可有些事情却耽搁不得了。”
“是耽搁不得了。”
太后叹了口气,将早几日范文程送进宫的那道折子拿了出来,吩咐苏麻道:“把这折子拿给皇上吧,就对他说,我这太后没有意见。眼下咱们不能不变通一些,再守着过去的东西不行了...这道折子,就准了吧,汉人能变法图强,咱满人一样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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