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忘了说一件事,又或是故意不提,那就是吴三桂造反的消息有可能让京畿大乱,皇帝大军在扬州大败的消息更会让北地大乱。真论性质的话,后者比前者还要严重。
索尼刚才就说过绿旗营现在恐怕已不可靠,鳌拜这会却提出调山西、河南、北直绿旗营去解西安之围,而这几省的营兵精锐早就南调了大半,余下的哪堪大用,当下巴哈纳就皱眉摇头道:“绿旗营未必有用。”
“信王麾下尚有两万余满蒙将士,西安将军苏拜也有五千马,西安也是大城,如何就要调绿旗营去解围了。”
兵部满侍郎德克图认为吴军入陕之后,西安固然形势危急,但还未到迫切程度,毕竟西安城中有满城驻防的。李国英急递归急递,但很可能有夸大之辞,毕竟这是官场的潮规则,事往大了说,一切由朝廷决断,便是将来出了事,总能推卸责任,朝廷板子打不到他身上。
德克图所说的“五千马”就是指驻防在西安满城的五千满州八旗兵。顺治二年清朝便在西安原皇城设了满城,调五千旗兵驻防于内。正白旗、正蓝旗、镶白旗在东;镶黄旗、正黄旗居中;正红旗、镶红旗、镶蓝旗在西,共五千兵马,故称“五千马”。
西安将军苏拜老姓瓜尔佳,是八旗内有名战将,十五岁便从太宗讨伐蒙古,因功提为侍卫,后随军入关,大败李自成军,顺治九年任为正白旗固山额真,十一年为西安驻防将军。其兄吴拜也是战将,现为领侍卫内大臣之一。
单以满蒙兵力看,西安便有近三万满蒙兵,这还不计李国英麾下的汉军和绿营,西安将军苏拜也是老将,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吴三桂都不可能轻松夺取西安。
鳌拜没有反驳德克图,他只是闷声说了句:“苏拜年事已高,信王又太年轻。”
闻言,德克图怔了怔,也有了些焦虑。鳌拜说的是实情,苏拜和其兄德拜虽是旗内大将,可二人毕竟都老了,都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兄弟二人这年纪放在八旗,那是寿星,没一个能比得上他们的。但这么大的年纪,还能不能和当年一样领军作战,却是个很大的问题。信王和平郡王更是指望不了,但凡他二人稍有胆色,留在贵州,吴三桂纵是有反心,只怕也不会这么顺利就夺取了汉中。
索尼沉默片刻,开口道:“便算调绿旗营,总得有满蒙子弟看着,从哪调,谁统兵?吴三桂作乱不比其他,其部兵马十余万,何人能挡他?”
这个问题让众大臣都沉默了下来,眼下八旗精锐都在扬州,其他地方根本抽不出兵来,若从扬州调兵,那不如直接撤军北返。可皇帝似乎无意撤军。鳌拜想说什么,但见主子脸色难看,他便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顺治环顾了一众为难的大臣们,忽的怒道:“朕不管吴三桂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大将,朕只要挡住他!绿旗营靠不住,朕就调兵!”
索尼一愣:“从何处调兵?”
蔡士英却是一喜,他以为皇帝是有意北返了。
“调盛京八旗!”顺治又急又怒,声音都变了,脸色铁青,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大臣们吼道:“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挡住吴三桂北上!”
调盛京八旗?
在场的满蒙大臣们全都变了脸色,盛京八旗可是满州最后的力量,也是看守关外老家的底子,要将他们调入关,这关外老家可就没兵看守了。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是不是再议?”索尼劝道。
“就这么定了。”顺治似乎心情很燥,他连连摆手:“下去,都下去!”
“喳!”
群臣无奈,只能撅着屁股向皇帝磕首退下。
臣子们刚刚离开,顺治站在那里发呆,突然,他方才压制住的急怒一下就涌了上来,让他怎么也抑制不住。更可怕的是,急怒带来了惊恐和慌乱,一阵一阵,越来越强的袭击着他,各种可怕的想法也争先恐后的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朕就这么败了?!
江南,大清的财赋重地,天下一半的钱粮,就这么落在了贼秀才之手!
当初和明军对峙湖广,后来的平定云贵,靠的就是江南源源不断的粮饷,如今落入贼秀才手中,这不断了大清的半条命吗!
贼秀才,这天杀的汉人,天杀的广东蛮子,他为何不老老实实做他的秀才,为何要造朕的反!
朕一统宇内的大业,就这么葬送在那贼秀才之手?
都反了,都叛了,吴三桂也落井下石,要来看朕的笑话了…
广东、广西、湖广、江西、江南…上百府州县都归明朝了,还有许多地方蠢蠢欲动。那些汉官们成批成批的望风而降,就连朕的满州子弟都倒戈了,这世上,朕还能信谁,信得过谁。
汉人靠不住了,汉军旗的也靠不住了。
张长庚是汉军旗的,朕让他当总督,可他是怎么做的!
朕败了,吴三桂也反了。朕要是挺不住,河南、山东齐而响应,必定势如燎原,蔓延到山西、直隶,京师就将被包围,普天之下的汉人就会一起动手,拿起刀枪,杀向占领和盘踞在他们祖居田庐上的满人,那时满洲将陷于反叛的汉人的汪洋大海!
满蒙八旗才有多少人!怎么敌得过这样的汪洋大海?这一切就要来临,这是满洲的末日,是爱新觉罗氏的灭顶之灾!
不,不能!
顺治越想越慌,越慌越怕,大滴大滴的汗珠沁出额头。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和镇静,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突然大叫一声:“阿玛!”
侍卫们惊呆在那。
“阿玛,阿玛!你告诉孩儿,孩儿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顺治狂乱的目光、痉挛的扭曲双手、类似疯癫的动作,把侍卫们都吓得跪在了那里。费扬古吓得心在“扑通”狂跳,皇帝的样子太可怕,也太反常了。
费扬古想退出去,他不敢留在这里,因为他担心接下来还会看到更可怕的事。可是,皇帝却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紧紧的握住他的双肩,颤声中带着悲呛。
“费扬古,我们退出山海关,回老家去吧,回我们祖先呆的地方,回到我们应该呆的地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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