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川陕总督李国英的急递让因为水师被锁无法渡江的顺治更加怒不可遏。
李国英奏称信郡王多尼领军自贵阳经川中北返,至保宁计点满蒙大军不足两万,衣甲军械半数丢弃,堪称狼狈。
除此以外,李国英便是告了多尼一状,称信王领大军抢了四川巡抚高民瞻囤于成都的军粮,又悍然纵兵洗城,勒取城中子女质取金帛,不能办者尽俘以去。高民瞻数为力言,始还一二前明降将妻女,其余概留不遣。此举致使川中前明降将人皆愤慨,贫民者饥死者半,杀食者半,子女被掠者半,未有如是之惨者也。
李国英奏章最后附高民瞻密报:“自信王西返,贵州数城毁于一旦,悉处民舍尽被焚毁。大兵入川,日夜鞭挞贫民设酒馔饷兵,办刍豆饷马,少不丰赡,便尽打杀,仍以糗粮不给为辞,搜粟民家,子女玉帛,恣其卷掠。行至半途,大军无粮,先略民夫为食,后食被俘子女,再杀营兵为肉腊,残骼委地,不啻万余。悍卒刀下,不问生民,不乏诸生士绅为砧上肉,川中民心尽丧矣!”
“未得朕的谕令,多尼怎敢弃贵州!”
顺治十分恼火,他恼的不是满蒙大兵抢了多少汉人的子女,吃了多少汉民百姓,又杀食了多少降兵,逼反了多少降兵,弄得大清在西南有多么失人心,在他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尼没有圣旨就私自撤军,这是视朝廷法纪如无物!
顺治恼火之下便要下旨查办多尼,索尼和鳌拜一惊,忙劝主子先不要着急,信王既已到保宁,想必亦会有急递来。弃地失土在大清乃是死罪,信王再怎么糊涂也断不会无由而为,故肯定是西南有什么变故,才导致信王匆匆撤军。不妨待信王上疏之后再作决断。
“西南能有什么变故,那朱由榔都弃国出逃了,难不成他又打回来了不成?”
顺治仍是气着,却也没有坚持查办多尼,毕竟济度被杀,岳乐被擒,这多尼再要被查办,大清三个亲王就是丢大人了。况且岳乐那事太后和满州上下都反对,他顶着巨大压力办了此事,这再要办多尼,恐怕太后那里肯定不答应。眼下,他需要满州上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因此万万不能再做剌激满州上下的事了。
果然,次日多尼的急递就到了,急递上的消息让顺治和索尼他们都是大吃一惊,因为多尼声称吴三桂从缅甸接回了朱由榔,反意昭著,他才不得已领满蒙大兵放弃贵州西返,以便据守保宁、汉中一线,防止吴军入川攻打陕西,威胁关中。
“吴三桂怎么会反,朕待他吴家恩重,他怎么能反!”
顺治不敢置信,他不信吴三桂会反,因为他将妹妹建宁嫁给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又晋吴三桂为平西亲王,种种恩遇,哪个汉官能比。他怎么就能反了呢!
“你们说,吴三桂是不是真要反朕?”
顺治暴跳如雷,将屋中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吓得索尼和鳌拜还有随军的侍讲学士麻勒吉跪在那动也不敢动一下。
半响,待主子平静下来后,索尼方道:“四川未有吴三桂已反消息传来,奴才以为不能据此认定吴三桂已反。”
索尼这是持重意见,毕竟只是信王奏称,可信王奏疏上也没说吴军攻打于他,因此他认为信王多半是不想再留在西南,这才借口吴三桂有反意逃回来的。
顺治怒道:“他若无反意,为何接回朱由榔?”
索尼怔了怔,不知如何作答。鳌拜却道:“奴才以为吴三桂未必真有反意,他接回朱由榔或许是观望形势。”
“观望形势?”顺治冷哼一声,“你不如直接说他吴三桂不看好朕,等着朕完蛋,这样他就能摇身一变成了明朝的功臣!”
“主子,不管吴三桂是观望也好,还是拥兵自重也好,又或真有反意也好,眼下朝廷都不能质问于他,否则便真将其逼反了,那样,大清面临两线压力,实难支撑。”
说话的是麻勒吉,他是满洲正黄旗人,世居苏完,曾祖达邦阿,太祖时来归。顺治九年,麻勒吉以翻译举人举会试第一,为满州第一状元,很得顺治宠信。
“吴三桂接回朱由榔,拥兵自重,朝廷留着他是养虎为患,但那只是将来之事。其结果如何,谁也难以逆料,倒是江南太平军为目下之忧,若不及时清除,恐危及江山社稷。”
待麻勒吉说完,鳌拜立时附和道:“麻勒吉说的对。奴才认为从社稷安全出发考虑,不管吴三桂是否有异心,那都是一种猜测。然而,吴三桂拥有重兵却是事实!再加上那些尚没入编的降兵,吴三桂所拥之兵,恐怕要出乎朝廷意料之外!要是这时和吴三桂翻脸,对朝廷没有一点好处!”
“吴三桂现在的实力有这么强了?”顺治惊诧。
鳌拜点头道:“怕不下十万之众....这只是奴才的看法,不管信王所奏是否属实,朝廷都得当此事不存在,若是下旨诏问,势必激化朝廷与吴三桂的矛盾,到那时,只怕擒虎不成,反被虎伤!”
索尼听了却摇头道:“奴才不同意鳌拜的说法,明知吴三桂拥兵自重,而不采取措施加以抑制,岂不会更加被虎所灭!”
鳌拜驳道:“吴三桂拥有重兵是真,但他会拥兵自重与朝廷抗衡,那只是一种猜测。猜测便是一种猜测,岂可与事实等同?”
索尼道:“即使信王只是一种猜测,我们却不能任其自然,必须加以抑制,不能眼看着吴三桂在那观望,一旦朝廷不利,他岂不就立即举了反旗?”
麻勒吉道:“以朝廷现在的力量与吴三桂去抗衡,确实有擒虎不成,反被虎伤之虑。然而,如果让吴三桂出兵湖广,让其与明军互相消耗,既可达到平乱之效,又有抵制之实。”顿了一顿,又道:“奴才认为朱由榔虽是明朝的本,然而是朽木之本,不用吹灰之力便可收拾,而周士相、张煌言之流虽然是末,却是生机盎然之末。只有让吴三桂舍本求末,其实力才会大受损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