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满城热闹无比,作为满城中心所在的靖南将军府更是热闹非凡,府前停放的各式轿子和马车塞满了整条街道,以致于后到的客人只能将轿子(马车)停在二里外步行而来。
青石铺就的长街上,却有一群满州小孩在那蹦蹦跳跳玩耍着,他们一边玩耍一边还对着进府的汉官指指点点,眼神里满是鄙夷,时不时还能从他们口中听到诸如“汉蛮子”“汉狗”等侮辱性的词汇,气得那帮汉官脸色发青,却又不能去和这些满州小孩计较,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一个个沉着脸进了将军府,把个门口接待的包衣们看得十分尴尬:好好的大喜日子,昨闹这么一出呢。
将军府门口接待的都是府里的汉人包衣,在满城中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平日也没少被满人家的孩子耻笑欺辱,因此虽然一个个人模人样的站在那里,但却没一个敢过来斥责这帮小孩的,只能将这事报了上去。
汉官们不敢发作,将军府里的人却不能任由这些满州小孩鬼闹,毕竟来的汉官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且是来给将军夫人贺寿的,身为主家,将军府可不能让这些汉官失了颜面。
在请示了府里主事的后,负责接待宾客的管事吩咐门口的包衣奴才,让他们想办法把满州小孩哄走。
一听要自己去哄走那帮满州小祖宗,几个包衣都傻了眼,那帮满州小祖宗可是满城里的小霸王,平日见着都要躲,哪里敢去招惹他们。可管事的脸色更吓人,没办法他们只得去厨房拿了些点心甜食过来,希望能用这些好吃的哄那帮满州小祖宗离开。
好吃的送上,好话说净,不想一帮满州小孩吃完后,却没有听包衣的话走,反而继续在那指着进府的汉官哄笑,急得几个包衣心头直上火。
领头的一个大些的孩子更是十分不高兴的对几个包衣说道:“你们这帮奴才干嘛撵我们走?我阿玛可是佐领,小心我告诉我阿玛你们欺负我,到时有你们好看!”
一听这话,将军府的包衣们脸色发苦,为首的赔笑道:“苏纳家的大哥,你就别难为我们了,我们有几个胆子敢撵你们走噢...只不过今儿是将军夫人的大寿,那些汉官都是将军请来的客人,你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给将军些面子,甭在这笑话那帮汉官,成不?”
“哼,你就是想撵我们走!”另一个刚蓄辫的小孩气得叫了起来:“我玛法可是跟太祖爷打江山的,我阿牟其是宫中的侍卫,我干嘛要给那些汉狗面子?”
那几个包衣都是祖上就在关外的,听得懂满语,知道玛法是满语爷爷的意思,阿牟其指的是伯父,那小孩一看就是正白旗的,要不然他伯父也不可能入宫侍卫。
“我们只不过是在这里玩耍,又没有去追在那些汉蛮子后面指着他们骂,我们为什么要走?我阿玛可是说了,等我长大以后就得跟他一样去杀汉人,只有这样,汉人才知道害怕咱们满人,才能老实的当我们的奴才,替我们满人做牛做马,要不然,汉人的辫子就会翘上天,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对于那帮汉蛮子的官,我们满州人更是不能把他们捧着,得不时吓吓他们,叫他们晓得他们这官是谁给做的....哼,我们现在不过是骂几句汉蛮子,又不是杀他们,你们干什么非要撵我们走,我们在这碍了你们这几个奴才什么事了?”苏纳家满脸不乐意。
“就是,汉狗就是汉狗,做了我满州人的官也是狗!是狗就得听主子使唤,主子要打杀他那是看得起他,骂他两句又怎么了?”
那个伯父在宫中做侍卫的满州小孩更是气得小脸通红,拳头捏得紧紧的,若不是个子实在太小,恨不得把眼前这几个包衣给捶上一顿才好。
其他的满州小孩也纷纷叫嚷起来,声音越说越大,将军府门口的人都能听得清楚,那些个正要进府的汉官更是个个脸色大变。
为首的包衣见这样可不行,事情办砸了管事饶不了自己,忙道:“几位哥子,要不奴才们再去给你们弄点好吃的?”
苏纳家的“哼”了一声:“得比这些要好吃,我在京里可是吃过宫里赐下来的好东西,你别想唬弄我们。”
“那哪敢啊!你就是再借奴才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哄哥子你啊!不过这回要是真好吃,哥子们能不能别让奴才们为难?”
“这个...你们说呢?”
苏纳家的去问其他满州小孩,一帮小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受不得好吃的诱惑,都点头同意。
包衣们见状,心里都暗乐,毕竟是帮孩子,哪有哄不了的道理。不一会,就又拿出了各式好吃的点心,再加上赔着笑,好不容易才把这帮满州小祖宗给劝走,府里的寿宴也开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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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将军府修得大气异常,门前一对石狮子更是巧夺天工,石狮子后面的包铁大门也是气派万分,府里这会是人头攒动,来贺寿的宾客按照各自身份由将军府的下人领着往不同区域就坐。宴开百席,这场面从将军府上方瞧去,好不欢庆。宴席分别设在将军府的衙署大堂和衙署花厅及内院。大堂那边自然是些低品官员,花厅这边肯定是重要人物,内院那里则是各家女眷。
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都是早早就到了,并没有因为自己王爷的身份而姗姗来迟,他二人都将自己的福晋带了过来,这会正在内院陪着白佳氏这个寿星说话。
李率泰来得迟,不过没有人嫌他来得迟,因为他的夫人是皇家格格,按理就当是最后一个来的。
李率泰来时,哈哈木亲自来迎,因满人礼俗寿星不迎客,哪怕是再尊贵的客人也不迎,故而白佳氏只在内院等着李率泰的夫人。
李率泰的夫人自然是姓爱新觉罗的,名字却叫额恩哲,她是舒尔哈齐的第十二女,也是最小的女儿,今年42岁,除了大姐额实泰,额恩哲是舒尔哈齐十二个女儿第二个活过40岁的,其他十个姐姐全是30左右就卒了。
额实泰今年已经72岁,比宫中太后岁数都大,也是爱新觉罗家最长寿的姑子,不仅各旗王公看到她要持晚辈礼,就连太后见到她都要客气三分,称之为老寿星。
额恩哲来后,自然就有专人上前将她引入内院,那里有今日的寿星白佳氏,也有平南王福晋、靖南王福晋以及一干高官夫人。到了之后,该叙的礼自然是叙的,然后便是一众女眷在那说些家常、额恩哲没有什么格格架子,与众人处得倒也融洽。
宴席开始后,将军府后厨各式菜肴就流水式的上来,可不论是大堂还是花厅就坐的文官,都是很少正经吃菜,大多是同桌的在相互谈论些什么,偶尔才动上那到一筷子,喝酒也不是用碗,而是用景德镇产的那种小杯,相互间就是抿上那么一口,意思意思就行。显然这些个文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屁股下面这张椅子,因为这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了的,而是象征着身份和权势。武官们则没文官这个别扭,他们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大碗酒下肚,舌头都打直,看得文官们皱眉不止。
花厅内摆了四桌,都是些三品以上的官员和汉军旗里副都统以上的官员,另外就是在满城的几个满州佐领。
主桌坐得自然是哈哈木这个主人,另外便是两个汉人藩王和总督李率泰,平南藩下的都统班志富和靖南藩下的都统耿仲元也在座。洪承畴的儿子洪士铭也在主桌就坐,他能坐主桌自然是因为乃父的缘故。尚可喜和耿继茂对洪士铭都很热情,不时与他饮上两杯。左清也在主桌就座,负责活跃气氛,他不时起来敬酒,嘴里轮藩恭维话,倒也熟门熟路,把气氛弄得颇是不错。
酒过数巡之后,哈哈木准备起身敬尚可喜和耿继茂这两个汉人藩王一杯,师爷桂永智却匆匆进来了。
桂永智原本是个潦倒举人,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哈哈木眼,将其招到幕下当师爷,帮着处理一应公文。桂永智十分珍惜这个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因此将哈哈木交办的各项事务都办得十分妥当,深得哈哈木信重,这次他从江宁到广州便特意将桂永智一起带了过来,并且准备待来年为桂永智到吏部挂个单,谋个实缺,也不枉这人跟随自己几年的功劳。
桂永智做事向来稳重,不会无故闯入花厅,故而哈哈木放下酒杯,笑着问他:“何事?”
“将军...”
桂永智却是吞吞吐吐的没有开口。见状,尚可喜、李率泰他们都知道这人肯定是有要事与哈哈木说,便都拿眼看着桂永智,想知道他所说何事。
“说,到底何事?”
桂永智的迟疑让哈哈木有些不快,这么多人看着,到底有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不能说。
见哈哈木有些不快,桂永智只能说道:“回将军,是噶来额真的消息。”
“噢,噶来道噶的消息?”哈哈木没有多想,随口笑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噶来道噶也派人送来贺礼么?”
若真是噶来道噶派人送来贺寿之礼,哈哈木真是要有些吃惊了,毕竟南下途中,这噶来道王就一直和自己不对付,那日在城门口闹的那出至今还让哈哈木记恨呢。
桂永智摇头道:“将军,噶来额真不是派人来送寿礼的,而是送军报来的。”
“我当然知道是军报,”哈哈木正笑着,突然惊醒过来,失声问道:“什么军报?”
一听是军报,尚可喜、李率泰他们都是目光一闪,急着要知道噶来道噶的军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见两个王爷、一个总督和这么多都统大人看着自己,桂永智知道不能瞒,便小心翼翼对哈哈木禀道:“噶来额真送来军报,说太平寇已退出灵山镇回返香山。”
“太平寇跑了?”
哈哈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颤了一下,有些不相信的骂道:“太平寇怎么会跑了的,塔音布呢,他不是到滚石坡去断太平寇的后路了吗,怎么还会让他们跑了?!”
李率泰和尚可喜也是听得心头一惊,塔音布带人去断太平军的后路,噶来带人去攻打灵山,现在噶来却说太平军跑了,那么塔音布哪去了?他没有及时赶到滚石坡?
“回将军,塔音布参领已为国尽忠了。”桂永智的声音几乎小到不可闻,将手中的军报递到了哈哈木面前。与此同时,地上传来“咣当”一声响,却是极度震惊的李率泰将酒杯失手掉落在地。
尚可喜、耿继茂也是同时“豁”的起身,一个喝问:“本王藩下那两个牛录汉军呢!”
另一个则是喝问:“王叔德呢!本王的400多将士呢!”
哈哈木更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看着桂永智,一把从他手中抢过奏报,连扫几眼,突然一个站立不住瘫软在地,桂永智和边上的左清吓了一跳,忙上前要搀扶他,却被他甩手推开,拿着那份军报怒吼道:“贼秀才好大的胆子,竟敢锯杀我满州参领!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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