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夷炮体积过于庞大,重量更达数千斤,只能远射而不能近射,更由于其发射时的巨大震力导致炮位会偏移,因此每发射一炮炮手都要重新复位装填,导致东城上这十多门红夷炮只能做到间断性的压制清军后续兵马,而无法对城下聚集的清军造成大规模杀伤。太平军此刻便多用各式小炮,包括大杆子炮在内的小炮对城下清军进行杀伤。
檑木、金汁、叉子、摆镰刀、长矛、火铳、石灰,甚至是系着石块的摆绳,又或是随手就能捡起的砖块,各式各样杀人的工具不断的收割着清军的性命。
小炮轮番开火,一时间,城上满是浓烟,城下到处死人,到处惨叫。实心炮弹砸中的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尸体,白花花的骨头茬子混着鲜红的血肉,和泥土搅拌在一起,叫人看着也惨不忍睹。远处,被红夷炮砸落的地方更是掀起一个个大坑,泥土四散,堆积在那些尸首分离的尸体上。
混战中,广东绿营游击马德福被一颗铁球直接命中,成为新会之战阵亡的第一个清军将领。
马德福的死让绿营上下都是胆寒,让林善志也是大为痛惜,可是在本家兵都统秦国成眼里却根本不是件事,他的眼中只有新会!在他身后的一处尸体堆中,有一个本家兵正挣扎着从下面爬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辫子也散成一团,细一看,整只左手已被切断。在这没了左手的本家兵不远处,另有一个被炮子打中大腿的旗兵,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一片苍白,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是爬不起来,只能在在地面上缓缓的爬行。一边爬,一边用力抓着地面的泥土,那浸血的泥土一片稀烂,无法借力,一抓之下,满手血泥,费劲的爬了许久,身子其实才挪动了一点点。终于,他不动了,然而眼睛却牢牢的望着前方的新会城墙,通红通红的,说不出的可怖。
城头上,太平军伤亡也惨重,震虏营已经减员一半,军官也出现伤亡,总旗武学业战死,另有两个小旗官阵亡。阵亡的尸体正被青壮们往下抬,如果城下的清军能够看到,就会发现这些死去的太平军的脑袋后面和他们一样,也扎着一根小辫子。
截止太平军攻占新会,除了早期在罗定入营的士兵,后期陆续扩充的士兵多数没有割辫,很多士兵身上穿得还是清军绿营的号服,这不是周士相不想为部下割去象征奴性的辫子,而是根本没有时间做这件事,再来,他也想能够找机会统一为士兵割辫,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割辫,而不是单纯的为了保命割辫!
一具具尸体从身边抬过,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周士相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更没有做出爱兵如子的将慈模样,跪在尸体旁痛哭泣声,让还活着的士兵为他甘愿效死。他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继续投入这场还在厮杀的血战之中。活着或死亡,人的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如果城破,所有人都要死,没有什么好伤感的,他相信死去的人不会惨他这千户心狠,也相信活着的人也和他同样的心思。
他们的身后不但但是这座新会城,还有那几千老弱妇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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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军入城后,新会城中的空房便被后营老弱妇孺住满,为了统一管理,太平军没有对新会城中那些居民示好,而是直接将他们从原先居住的屋子中赶出,腾出整片区域供后营入住。
刚刚扩建的保安团名义上由宋襄公总领,实际统领的却是赵四海,本来这支保安团就是以他的公库军为骨干扩建而成,自然而然赵四海就成了保安团的实际统领者。
圭峰山战至最后时侯,赵四海有过动摇,这一点他本人清楚,宋襄公清楚,周士相更是清楚,可事后谁也没有提这件事,更没有人因此而看不起赵四海,然而虽没有人指责任他,但赵四海心中多少却是有些自卑,他很想重新证明自己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因此三天前赵四海就向周士相请求将自己调入前营,而不是继续躲在后营看着兄弟和鞑子拼生拼死。
周士相没有同意赵四海的请求,反而将扩建保安团的任务交给了他,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一句,连安慰的话也是没有一句。可不知为何,赵四海接到这任务后却再也没有提出到前营的请求,而是全身心的投入保安团的扩建之中。他将公库军的一些老人提到了总旗、小旗的位置,让他们带领手下的团员控制城中各处街道,自己则带人守在县衙之中。赵四海此举不是保护廖瑞祥,而是保护藏在县衙之中的公库,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清军破城,他就和公库的金银财宝一同自.焚,生前带不走,死了也不留给鞑子,也算全了当年和胡老大在山上落草时的誓言。
县衙里,赵四海带着手下如临大敌,县衙外,后营老弱妇孺能动的正想方设法为前营准备守城的器械,男人女人都在那吃力的往城上运送物资,不能扛的则在那生火做饭,以便能让城上自家的男人们能够吃上一口热食。
城上抬下的尸体被暂时放置在东城边几所空置的大屋中,几十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那挨个替尸体擦拭,不时有女人带着孩子跌跌撞撞的冲进屋中,然后惨叫大哭起来,显然,她们的男人已经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爹,爹,你醒醒,你醒醒...”
“娘,娘,你别哭了,别哭了...”
孩子的声音让老人们心痛不已,可除了唉声叹气他们也没有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林二他家的别哭了,别哭出个事来,孩子还小,你还得拉扯大,可不能让林二走得不安心...起来吧...”
老人们拉着劝着,可怎么也不能拉开那些哀伤的女人。
......
德庆一战后,周士相在军中组建了一支医疗队,不过只是军医的雏形,医疗队中没有什么郎中,有的只是认识几味中药的半脚郎中,另外就是几十个满了十六岁的少女,这些少女被周士相组织在医疗队教了些简单的护理包扎知识。这会,这些个少女凭着早先学到的简单知识正为那些伤员包扎,可是之前她们从没有看到如此多的伤员,更没有看到如此多的鲜血。
尖叫声和呕吐声不时响起,却是这些少女被重伤员露出的肠子和断了的肢体吓到,在那手脚并举的大喊大叫。
充为军医的那些个郎中对这些少女的反应很是不满,可除了直皱眉头他们也没有去喝骂这些女孩子,别说这些女孩子了,就是他们何尝没有被眼前的场景所吓到。
“都闭嘴!”
混乱中,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给我针线,纱布,快!”
郎中们顺声看去,脸色都是一怔,眼前那女人他们认得,却是管公库的库大使林万福经常在他们面前吹嘘的女儿林婉儿,对这个女儿,林万福摆谱得很厉害,说是千户大人的女人,言外之意他林万福可是千户大人的岳父,你们这些人眼珠子可得放亮点。
“这个女人来做什么?”
郎中们窃窃私语,那些尖叫的女孩子们也目瞪口呆,因为她们看到林婉儿正蹲在一个伤员的边上一针一线的为他缝合伤口。那伤员的伤口在下腹处,是被弓箭射中,出血出得厉害,且那伤口离那伤员的隐私处极近,可林婉儿却浑然没有避忌,只专心致志的盯着手中的针线,小心翼翼的为这个伤员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