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的事被瞒得很紧,姜府没人敢议论。
  亦枝为等姜竹桓的消息,在姜宗主附近待了几天,但姜竹桓不知道去哪了,这几天都没露面——或者说他早几天就已经不见踪迹,否则也不会被利用。
  她做的事除了这些外,其余便是盯着姜苍,姜苍从那天哭过之后就变了很多,阴沉得让人不敢靠近。院中侍卫少了,他不许别人再随意靠近他屋子。
  陵湛从前也浑身是刺,她一接近就浑身戒备,仿佛她是吃人的妖怪。
  姜苍比他好一点,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对向她。
  但姜夫人出事对他的打击还是太大了,亦枝答应他一句在他睡醒钱前不离开,姜苍就当了真。如果她不在一旁陪着,姜苍每晚都睡不着觉,尤其是谈及姜竹桓时,他眼中恨意让她都觉得后背发寒。
  亦枝也没别的什么办法,让小环蛇通知陵湛自己这段时间有事后,在姜苍这里呆了下来。
  天色微凉,晚京城的夏日很少,入秋极快,亦枝从姜宗主那里回到姜苍院子就看到姜苍在练剑,他一天都没怎么休息,她要是不提醒时间,他能没日没夜练下去。
  “到时间休息了,”她站在树下,“天色渐晚,你若是伤了身,姜宗主怎么放心?他现在身体不怎么好,你也该好好注意自己。”
  姜苍大哥目前在帮姜宗主处理事,他三妹在赶回来的路上。侍卫前几天从姜夫人院子里搜到了属于姜竹桓衣服上的一块破布,当初姜苍和她用于陷害姜竹桓的那块灵玉也被翻了出来,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心中有数,却不打算澄清。
  纵使这不能完全证明事情就是姜竹桓做的,但也已经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没几个敢说。
  亦枝和姜苍两个认识其实不算太久,但关系却也算熟络。前段时日还是姜府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被她整了几次,如今的他像变了个人,除了她之外,他连和别人说话都不太想。
  姜苍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他抬头问:“我爹怎么了?”
  她穿着他的衣服,长发束起。
  亦枝轻抿唇道:“我去探姜竹桓的踪迹这几天发现你爹总在咳嗽,本以为他是身体不佳,就没怎么和你说,但我今天突然看到他咳血了,怕是和你样,受的打击不小。”
  姜苍顿了顿,收住剑:“我去看他。”
  他路过她的身边,亦枝突然拉住姜苍的手腕,开口说:“别去了,你爹从没想过要你知道这件事。”
  姜苍低着头,眼睛被睫毛垂下的淡影遮挡,他道:“他是我爹,我绝不会让他出事。”
  “修者不是普通凡人,你爹更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已经失去妻子,不会想再让儿子担心,”她说,“我能替你解决姜竹桓,但你也该学着替你爹分担,与其到你爹面前让他为你担心,不如做个好儿子,不如学你大哥直接帮他把府中事务都处理好。”
  姜苍的手微微攥起。
  亦枝说话处事都比他有条理,她也没做过什么危害姜家的事,姜苍现在几乎都听她的,她好像也有察觉,遇到某些关键事时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摆明不愿参与姜家那些杂事。
  如果她不是三天两头都把替陵湛找龟老子的事挂嘴边,姜苍觉得自己会产生她是因他而来的错觉。
  她其实很容易心软,特别怕别人的眼泪,只要他哭了她就有些手忙脚乱,只顾着哄他。这女人身上没有妖魔的气息,喜欢干净,性子爱玩,但也知道看场合,做事认真有分寸。
  可她到底为什么帮他,姜苍知道,追根究底还是为了姜家那个庶子,她要帮他治病。
  他问:“你不回去看看姜陵湛吗?”
  亦枝想了想,松开他的手,同他道:“陵湛会生气,我帮你解决完事再带龟老子去看他就好了。记得帮我瞒好,他不……我当初是见你太惨才帮你,并不想让陵湛知道。”
  她委婉没说出陵湛不喜欢他,姜苍却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他应声回她:“我知道了。”
  以他们的关系,她没必要答应他那些苛刻的要求,找龟老子的事他已经派人出去做,只要她能杀姜竹桓,他以后便不会再找他们麻烦。
  亦枝看他离开的背影,开口道:“姜苍,你不用这么辛苦,我会帮你杀姜竹桓。”
  姜苍知道她在可怜他,他脚步没停,继续往外走,要出去时,才听到她轻轻叹出口气。
  亦枝道:“这几天我去姜竹桓住的地方守着,你去陪姜宗主,就当这是我给你的试炼,陵湛认我为师,你便算做我半个徒弟,我保你平安,纯粹我心情好,可不是同情你。”
  姜苍深深呼出口气,到底是担心她会受伤,说:“如果你发觉姜竹桓的痕迹,别动手,先通知我。”
  虽然她答应得好好的,但他还记得她说过的不相上下。
  亦枝笑了下,道:“你倒是会心疼人,这点比陵湛好多了,他总是嫌弃我。”
  姜苍什么也没说。
  姜家都清楚姜苍在这段时间内的情绪,他做什么都没人拦着他。普通巡逻侍卫见到他时也不敢言语,怕触犯到他。
  可他似乎长大了许多,都开始学着帮姜宗主处理事。
  姜竹桓便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那天是深夜,除了巡逻的侍卫外,没几个醒着的人。姜竹桓没去姜夫人那,也没去找姜宗主,径直回自己屋子,和等候已久的亦枝撞上。
  他似乎受了伤,手捂着流血的手臂,气息都有些不稳,亦枝靠着墙,抱手笑道:“姜道君是不是又在外捡了什么危险的女人?”
  姜竹桓慢慢抬起头,眸色发冷:“你做了什么?”
  亦枝摊手,慢慢走近道:“我倒想问问你做了什么?现在居然还有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姜竹桓手上的血滴在地上,他没回话,淡声道:“你杀了她。”
  他口中的这个她指谁,他们两个都知道。
  亦枝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一截断掉的树枝,用以做剑,起身说:“我与姜家无仇无怨,能做什么?不都是你做的吗?姜竹桓,你也知道我这人,说了就要做到,姜苍要我杀你,那我只能不好意思了。”
  她话落剑起,姜竹桓立即后退避开她,地上瞬间落了一个深坑,尘土飞扬。
  姜竹桓未伤分毫,他确实厉害,但亦枝要真动起手来,却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交手不过几瞬就停了下来。附近已经狼藉一片,几颗大树摇摇欲坠,最后倒了下来,远处的侍卫见此异状,立即朝这边赶。
  亦枝的衣服都没怎么乱,停下打量他道:“怎么?竟然连剑也不拔?上次不还想要我的命吗?”
  “你若想救龙族,那我劝你最好少沾点血腥,”他开口,“姜家确实是个虚壳,但也不是你能惹的,无名剑你也不能碰,把阿媛的灵魄送回去,我可救你一命,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亦枝活了好几千年,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大堆,从前还有些羞耻心怕别人知道,现在已经完全无谓。
  姜家和陵湛有些缘故,据说从前那位道子就是姜家旁系,姜家至今保存他不少东西。
  他手下杀|戮无数,是令无数妖魔惊惧的存在,乾坤境内的圣战是讨伐他,可惜谁都没赢。
  亦枝从不在乎自己性命,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和他对峙。
  姜竹桓慢慢拔剑道:“我从不食言。”
  他这话的可信度比亦枝高多了,她向来嘴上动作是好几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不是骨子里喜欢温和些,死在她手上的人不会少。
  今晚没什么月亮,星光同样暗淡,亦枝手上的树枝慢慢抬起,指向他,她灰色眼眸淡淡的,只道:“求之不得。”
  等姜府侍卫赶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打斗留下的痕迹,上面残留的剑意发出颤人冷意,伸手碰到时都觉手指要被割下来。
  姜苍听到消息时就觉是出事了,他从姜宗主那里匆匆过来。
  姜竹桓的屋子有禁制,外边被围得水泄不通,侍卫连忙向他禀报,没人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这里战况激烈,有两名高手曾在这里动过手。
  姜苍问:“到处都搜过了?”
  “搜过了,屋里禁制没动静,没人进去过,地上有些血迹,不知道是谁的。”
  他沉默点头。
  姜苍用亦枝的灵力破了禁制,进姜竹桓的屋子查看,侍卫见他进去了,面面相觑,只能等候在屋外。
  天色暗黑,姜苍要进里屋时,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亦枝嘶了一声,吸口凉气说:“你反应别这么大”
  姜苍问:“姜竹桓死了?”
  亦枝的手有点颤,她捂住肩膀,掌心都是血,摇头说:“是我疏忽,跑了……嘶……你别用力,我手太疼了。”
  姜竹桓果然还是姜竹桓,挑着空子就给了她一剑,要不是怕侍卫来得太快脱不了身,她就不该硬生生受下这剑。
  姜苍手上的力气小了些,他扶住她问:“你的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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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