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苍一个人在姜夫人屋子待到天亮,没人进去打扰他。
  要不是姜宗主让他回去休息会儿,他还不知道跪到什么时候。
  亦枝没回去找陵湛,一直留在这里,姜苍沉默回了自己屋子,又把所有服侍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谁都看得出他状态不佳,也没敢在他面前多说别的。
  他坐在床边,说了一句出来。
  亦枝现身,靠着红柱同他道:“院中姜宗主应该已经派人搜过,我便在附近看了看,没见到什么可疑的。”
  “姜竹桓在哪?”
  “我不知道,”亦枝顿了顿,“我倒不傻,知道你心中猜疑的人有我,你也不用怀疑我和他勾结,我只是为了陵湛来姜家,要想对你娘动手,也不会专门暴露行踪到你面前。我是真的不喜欢姜竹桓,那人一向自傲至极,令人讨厌,他这次回姜家,让我好几天都睡不好,偏陵湛身体又差,我没有法子,只得来找你。 ”
  她的话很坦然,让人不得不信。姜苍抬起头,沙哑着声音问:“你和他,谁能杀谁?”
  亦枝和他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通红,眼底透出的恨意表明他已经认定姜竹桓就是杀他娘的人。
  她慢慢走上前,摸他的额头,轻道:“你有些发烧,我说的话可能不是你想听的,但你确定是他动的手?你娘和他关系好,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对你娘动手?”
  “为了姜家那把无名剑,”他的手紧紧攥起,“他当年只做了一天宗主便退下来,不知道那把剑的秘密,我爹发现了,把剑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姜竹桓肯定是从我娘那里知道了消息,回来偷不到剑,恼羞成怒,所以对我娘下手,他一定威胁过我娘。”
  亦枝愣了,就好像不太能相信,说道:“可我真的没在院外发现任何和他有关的气息,我是讨厌他,但还没必要污蔑他,一把剑而已,他要是真想要,找姜宗主不就行了?”
  她这番话彻底激怒姜苍,他径直把她推开,吼道:“除了他还有谁?为什么人人都要相信他?你不是也讨厌他吗?为什么还要替他说话?难不成你本来就是他的人?”
  亦枝沉默片刻,没再同他说下去,只是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我和他不相上下,或许我会更厉害些,杀他有些困难,却也不是做不到。但我不喜杀人,只觉教训一顿把他赶出姜家就行了。”
  事情确实不是姜竹桓做的,但她也不能一个劲把事情推给姜竹桓,太容易引起怀疑。
  她没听过无名剑有什么秘密,姜宗主藏得很好,即便是她都找不到任何痕迹。
  可陵湛如果想彻底走上修炼路,需要那把剑,必不可少。
  亦枝本来是想把陵湛一步步推上姜家,可陵湛那性子不喜欢争斗,她也不想让他经受那些肮脏事。
  姜苍突然狠声道:“我要你杀了他。”
  “……不可能,你我萍水相逢,我念你现在情绪不定才陪着你,”她摇头说,“杀他太冒险了,我做不到。”
  “你不是要找龟老子吗?只要你杀了姜竹桓,无论是鬼老子还是仙老子,姜家都可以帮你找,”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为什么他杀了我娘还能逍遥自在?凭什么我爹只让我别惹他?我要他血债血偿!”
  亦枝站在他面前,静静看他。
  他的眼睛通红,让人觉得可怕。
  亦枝轻轻叹出一口气,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她也没多少,只是伸出双手轻抱住他。
  姜苍鼻息极重,暴怒要推走她时,她的手轻轻顺他的背。他身体一僵,突然攥住她的衣角,眼睛又热了,他头埋进她怀里大哭起来。外面被亦枝用灵力隔绝,谁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宽敞的屋子摆了很多被换上的新东西,不少都是昨天摔碎的东西,她抚摸他的头,叹道:“我帮你总行了吧。”
  姜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眼睛酸得想哭,可他忍不住。姜宗主手上有许多事要处理,来不及顾他,府内也没人敢来招惹他,谁也没来问他怎么样了。
  亦枝问:“你们姜家的事我不太了解,只记得任宗主之位那天要喂宗主的血养无名剑,听说那剑有几千年,如果姜竹桓的目的是姜家那把剑,那他会不会去找姜宗主麻烦?”
  “我爹绝不会让他得逞。”姜苍声音里带哭腔,他明明比陵湛大,人却要脆弱得多。
  她说:“我想的不是这个,只怕他不收敛,对你爹下毒手,再让你继任宗主之位,届时再偷了无名剑,那罪责全在你身上。”
  “你杀他。”
  他的想法已经走到极端,亦枝无奈,同他道:“也罢,算你幸运,就算不成功,我也会帮你守住姜家那把剑,你记得尽快帮我找龟老子就行。”
  姜苍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他觉得这女人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无奈的声音宠溺,让人感觉自己有坚实的后盾,仿佛什么都不用怕。
  亦枝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她手指穿过黑发,温柔的动作让人昏昏欲睡,她低声说:“你睡吧,在你睡醒前我都不会走。”
  她的睫毛遮住眼眸,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单听她的话,只会觉得她是个心软的,姜苍同样,他哭得太久,都开始打嗝起来。
  亦枝在感情方面一向是好手,用什么方法取得别人信任,最简单不过。情感的满足,身体的享受,这两者她一向放纵。
  姜苍最后还是被亦枝给哄睡了,他受的打击太大,连睡觉时都没松开亦枝的袖口。
  期间侍卫在外小心翼翼问了几句话,亦枝踢了一下桌子,那侍卫以为姜苍发怒,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说别的。
  等姜苍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屋里安安静静,屋外已经点上灯,他猛地坐起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手上也只有一块撕下来的袖布。
  姜苍的脑子是空白的,迟钝回过神时,才想起那妖女答应他什么。
  但她不在这里,他甚至没察觉到她的气息。
  姜苍是姜府最为得宠的二少爷,姜府上下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他的手慢慢握成拳,心底突然涌上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那女人说话根本不算数,她明明说过要等他醒来。
  昏沉的夜色遮住视线,姜苍心底夹杂的满腔怒火爆发出来,他知道自己提的要求过分,她不想做不答应便是,何必惺惺作态骗他,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到,她又怎么会帮他杀姜竹桓?
  那女人和姜竹桓一定是一伙的,就是想要毁了姜家。难怪他说什么她就依什么,她定是为了姜竹桓拖延时间,想让姜竹桓解脱嫌疑。
  姜苍的手掌隐隐浸出血迹,眼睛都爬上血色。他们杀了他娘,他绝对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人好过。
  屏风处传来异动,姜苍的视线望过去,他起身大步走,腿发麻,一时不稳失态踉跄两下,他推开屏风,看到的是亦枝正在换衣服,半截袖子才刚刚穿上。
  亦枝愣了愣,她顺手把另外半身衣服给穿上,边系细带问他:“怎么了?”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语气都带有怒气:“你在别人的屋子里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说:“我看了看你院中侍卫,发现大多都是男的,我若不小心让人看到,别人一看我是女子,定会觉得蹊跷,我答应帮你杀姜竹桓,但我不想让陵湛知道这件事,可我没男装,在你柜中翻出一套你以前的,心觉反正你也穿不了,不如借我用用。”
  姜苍低着头,他握紧手中那块布,开口道:“穿就穿吧,你要能杀姜竹桓,我便不再找姜陵湛麻烦,也可以让姜家承认他的姜府四少爷的身份,你如果做不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亦枝觉得他变了,身上的戾气都开始有些刺人,眼中布满阴霾。
  她说:“姜竹桓是最有心机的人,他现在不在府中,不代表以后不回来,倘若回府,恐怕也是先去找你爹,试探你爹的态度,我会在他找到你爹之前动手。”
  亦枝不再说事情不是姜竹桓做的,姜苍已经认定。
  他转身离开,让她把剩下的衣服穿好。
  亦枝只是披上外衣,随在他身后道:“从前让你去查秽安岭,你应当是没时间查。仔细想想你现在也不大,应该没人和你说过那事,秽安岭在很久以前是处小城,人丁兴旺,百年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人夷为平地,路过的人只能闻到血腥味,中月城查过原因,但一无所获,现在我同你提起这些,你应当也猜得到是谁动的手。”
  杀人屠城,这是妖魔之族才能做出的事。
  姜苍的脚步停下来,亦枝撞他身上,外衣跌落地。
  她揉着鼻子皱眉道:“我只想把他赶走,没存害他的心思,所以才不想把事情一一告诉你。我还以为你爹既然查到过,那定会对他保持警惕,没想到他竟然会先对你娘动手。”
  姜苍回头看她,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也没什么,”亦枝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我那时走火入魔,用不了任何术法,被他用来当做诱饵,偏我灵力深厚,恢复的速度很慢,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等着,那次屠杀我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开,养了几十年才恢复,身上的疤痕现在都没有消。”
  她说着还扒了下衣服,露出胸口上的一道疤,姜苍避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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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心狠,女主对姜苍说的几乎全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