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看着在他跟前垂首的福晋,难得对福晋亲近和软道:“这两年是难为了你,等过些日子,咱们一同去圆明园散散心。”
  在他心里,这是他难得的示好,福晋就算不感激涕零也要动容闪过泪光才好。
  谁知福晋只是平平板板道:“额娘今日还吩咐了我抄佛经。爷若是有兴致,便带着李氏和格格们去散散,年氏如今有身孕,暂且不宜挪动,我一定会照看好她,爷不需担心。”
  就像一盆冰水哗啦啦泼下来。
  四爷所有的兴致和心里的温热都烟消云散。
  马车里又重新恢复了彻底的寂静。
  只有轻微的吱嘎声响起。
  大约是被福晋这一盆冷水泼过了头,四爷回到府上的中秋家宴,一对上年侧福晋荡漾着星光柔情似水的双目,就觉得格外回暖起来。
  还未入席,就先开口关照,询问年氏今日用的好不好。
  宋嘉书这时候已经吃了个八分饱,边插蜜瓜吃边欣赏古装真人版爱情连续剧:四爷的心尖爱妃。
  果然就见年侧福晋一直微蹙的秀眉也舒展开了,整个人都像一朵终于见了太阳的小花,欣喜明亮的答了一句:“爷放心。”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从真情流露的年氏口中说出,硬是说的缠绵悱恻,足足拐了有一百八十个弯。
  但显然这一百多个弯非常精准的拐到了四爷的心坎上。
  毕竟比起福晋那个平平板板一条大路通罗马的拒绝,年侧福晋对他的深情依恋可谓是溢于言表。
  四爷和福晋回府入席,下人们便忙抬了两张大桌和圈椅来放在原本上头设下的虚席处,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酒菜都一一流水样上来。
  见两张桌面上菜品齐备,由两位侧福晋起,再带着格格们一一给四爷和福晋敬酒,说些中秋团圆的吉利话。
  酒过一轮,福晋就微笑道:“大节下的,你们都松快些自己吃酒做耍吧。”
  耿氏趁机跟宋格格换了座位,来到了宋嘉书身边,此时抓了一把椒盐小核桃仁,边吃边跟宋嘉书咬耳朵:“爷又再跟年侧福晋说话呢,你快看李侧福晋的脸,都绿了。哎呀,正好配这身绿衣服呢!”
  李侧福晋到底是有一个二十一岁女儿的人,今年刚过了三十七的生辰,于是这些年早不穿什么娇嫩的颜色了。
  素日倒是穿饱满又不失庄重的的宝蓝、果绿、绛紫色多一些。今日她正好穿了一件果绿色缎绣玉兰蝶夹衣,还用了湖绿色的素罗里子,滚了三层绦边的袖口,也是层层叠叠的绿色。
  宋嘉书看过去,灯烛璀璨明亮,照的李氏这件衣服绿的熠熠生辉,果然映的雪白的脸色也发绿。
  宋嘉书看完后,就提醒自己:以后晚上可别穿绿色。
  大约是两个人的目光比较壮大,李侧福晋有所感知,忽然就对她们看过来。两个人瞬间低头,宋嘉书立刻把一枚剥好的杏仁搁到嘴里,跟耿氏一起装作两只路过的若无其事的松鼠。
  李氏恨得牙痒痒。
  得到后失去比没得到过还痛苦。
  钮祜禄氏和耿氏这两个,从来没得过四爷的宠,这会子还在这儿没心没肺的看热闹,真是脑子缺根筋!
  而自己,居然被这两个人看了热闹!
  李氏气的晕头巴脑的。
  要不是侥幸伺候四爷得了儿子,这两个格格算什么!早就该像宋氏那几个活死人一样被丢到犄角旮旯等着咽气了!钮祜禄氏也就罢了,到底有个好姓,从前还能妄想摸一摸侧福晋的边儿,耿氏更是汉军旗下五旗出身,又没有自己的恩宠和多子,这辈子也就是个守着独子过日子的小格格罢了!
  宋嘉书和耿氏虽然低着头,但还是感受到了头顶火辣辣的目光。宋嘉书不由在心里反省:下次吃瓜,可一定要在西瓜射手本人的射程之外。
  --
  福晋喝了一杯桂花酒。
  这还是今年为德妃准备贺礼时顺手一并酿造的,味道颇为甜醉醇厚,因是酒水恐送进宫去又生事,于是就留在了府中。
  福晋穿着整套吉服的大衣裳,头上顶着沉甸甸的朝冠,虽然在宫中只是象征性用了几口菜,但此时却一点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
  她只是端坐上首,看着四爷跟年氏愉快的说话,看着李氏如一根着了火的黄瓜似的盯着下头两位格格。
  福晋轻轻一哂。
  从前许多年,被李氏的得宠顶在眼前的许多年,她曾经想过这一天,有人夺了李氏的恩宠,让四爷眼里也再没有她。
  可真到了这一天,福晋却没有什么大仇得报你也有这天的痛快,而只是疲倦。
  李氏的死亡视线被福晋的起身打断。
  “时辰还早,请爷继续用些酒菜,我倒有些撑不住想回去歇歇。”
  四爷面对福晋,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好,福晋今日也累了。叫人送一席去正院。”
  后半句是对着操办中秋家宴的李氏说的,于是李氏连忙回神,强撑着笑容的接过四爷这句话,然后带领着格格们恭送福晋。
  然而余光看着年氏起身行礼时,是四爷细心亲手扶了一把,李氏脸上的笑容又快撑不住了。
  宋嘉书连忙在心里掏出计分板,再给年侧福晋加一分。
  她再次入座后,终于从李氏的视线中脱离,就端起旁边的茶准备喝一口。茶盏还没递到嘴边,就又被耿氏拱了胳膊,险些把茶盏扣在身上。
  于是顺着耿氏努嘴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李氏院中的绿水提着食盒过来了。
  宋嘉书脑子里蹦出了‘郡主’两个字。
  果然李侧福晋亲手拿出食盒里的两碟子月饼,奉到四爷案上。
  “爷,这是怀恪亲手做了送了来的。”
  摆在桌子上的两碟月饼,只是最普通的旗人之家用的翻毛月饼,上面红色的花纹还印的有点歪了。
  这样倒更显出是郡主亲手为阿玛做的月饼来。
  果然四爷神色柔和许多,立时拿了一块放到口中,点头道:“果然还是怀恪做的月饼好吃。”
  然后想起一事:“昨日星德还特意上门来与我磕头请安。”
  见李氏着急,四爷就安慰道:“你放心,我已嘱咐女婿好好照顾怀恪,告诉了他怀恪这孩子打小娇惯体弱,我就这一个女儿,好好的交给他,可得给我看顾好。”
  李氏就笑起来:“爷心疼女儿,女婿也是个好的。”然后起杯敬四爷。
  宋嘉书的目光不由就落在对面的宋氏身上。
  四爷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而是活下来的就这一个女儿。宋氏伺候四爷最早,连生了两个女儿却都夭折了。
  宋氏却还是木着一张脸。这样的话这些年她听过太多,早就痛的没感觉了。况且就算她有感觉,也不会有人拿她的感觉当回事。
  每个人还是会说着,怀恪郡主是四爷唯一的女儿,谁也不会提起她那两个夭折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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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嘉书身上系着两个梅花暗纹的小荷包,一个天青色,一个淡粉色,桌上放着一碟子包着糯米纸的戒面大小的松仁糖。
  提起郡主,李侧福晋又得一分。
  宋嘉书再次拿了一块松仁糖放到代表李侧福晋的天青色荷包中。实在是两位侧福晋轮番出招,宋嘉书深觉,虚拟的计分板有点不够用的。
  耿氏在旁奇怪道:“姐姐这么喜欢吃这种松仁糖啊?这个好做,我屋里的青草自己就会熬糖做。大厨房的人做的到底不如咱们自己丫鬟一颗颗松仁挑出来的干净仔细,赶明儿我就做了给你和弘历送过去。
  宋嘉书点头表示致谢,这糖确实又香又脆。她又拿了一块,连着糯米纸和松仁糖一起放在口中:就是不知道最后最重要的一分今晚归谁——这一分端看四爷今晚宿在哪里。
  中秋佳节,按理说四爷该去福晋处。
  可福晋方才又打发人来说了,今晚有些不舒服,已经给四爷告罪不能继续熬夜过节,先睡了。
  宋嘉书很合理的怀疑,福晋这是在给两个侧福晋拱火呢。
  虽说年氏怀着孕不能伺候,但她初次有孕娇弱的很,四爷留下陪她也是常有的事情。而李侧福晋这一个月见四爷极少,今晚肯定也是不会放弃的。
  不知道打出柔情牌的年侧福晋,和打出女儿牌的李侧福晋,谁能成功拉走四爷呢?
  宋嘉书听到自己心里报分员的声音:观众朋友们,让我们对到达赛点的赛事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