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发现潇云欢的眼神有一丢丢不对劲,这次轮到东陵谨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几眼。潇云欢也不废话,直入主题:“你方才跟谁在一起了?或者说,碰到过谁、近距离接触过谁?”
东陵谨言又怔了怔,接着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目光瞬间锁定了潇云欢的脑袋:“你是说……
潇云欢点头:“去找兔牙!”
苏妩月睡得倒是挺香。本来就有午睡的习惯,又守护了莫微澜那么久,再加上之前做手术累得够呛,睡得不香才比较奇怪吧?
刚把兔牙装好,准备起床,潇云欢突然从窗口飞了进来:“兔牙……”
苏妩月懒洋洋地斜倚在塌上,头上本就不多的首饰已经取下,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在枕边,外衣也放在一旁,上身只穿着抹胸,仿佛一朵刚刚从夏睡中醒来的荷花,那两颗凸起的龅牙完全无损她的清丽却又风情万种。
坐起身取过外衣披在身上,她哼了一声:“门也不敲,就不怕看到不该看到的。”
潇云欢的浅笑很灼灼:“你身上哪有我不该看到的。不过以后最好不要这样诱惑我,对我来说,只要是你,我随时都有可能兽性大发。”
苏妩月系好腰带,赏他一个白眼:“谁要诱惑你,我只是睡觉之前有些燥热,便把外衣脱了,一时懒得穿。找我有事?是不是莫微澜……”
“他很好。”潇云欢摇头,敛去了唇角的微笑,“方才我碰到谨言,他靠近的时候,我感到手腕发烫。”
前不久,苏妩月在街上碰到潇云欢,意外发现他被人下了“荡魂迷心”,一种来自海外妖族的顶级虫术。此虫进入人体后蛰伏在脑部,一个月后长到蚕茧大小,再用药物刺激其苏醒,中招者立刻癫狂而死!
但一个月之内,必须至少三次将一种药物下在潇云欢身上饲养此虫,且必须近身下药,否则药效无法保证。苏妩月看出,要将虫子喂大,主谋还需下两次药,才给潇云欢做了那个金镯子,以后对方若带着这种药物靠近,他就会感到手腕发烫,自然就能抓出下手之人了!
可这个人,是东陵谨言?
东陵世家毕竟还有她的老弟,苏妩月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的:“东陵世家有内奸?”
潇云欢眨了眨眼:“怎见得要害我的人不是谨言?”
“你故意的?”苏妩月很不屑地冷哼,“他的眼睛那么漂亮,人又那么美,一看就是心里不藏龌龊的,怎么会害你?”
潇云欢冷冷地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给你一次机会再重新说一遍,想好了再说,用我爱听的方式。”
一边说着,冷飕飕的杀气已经从他那漂亮的眼里刷刷刷地射了出来,要将苏妩月整成刺猬似的,至于吗?
苏妩月轻咳一声,一脸庄重:“虽然比不上你,但是已经很好了,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能跟你一样风华绝代吗?”
潇云欢冷笑:“虚伪。”
苏妩月叹气:“保命要紧。”
潇云欢想保持冷酷,却还是的笑了出来,笑容在他如玉的脸上绽开,岂是一个美字了得?苏妩月由衷感慨:“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你这一笑,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一眼误终身。”
“这话我爱听,刚才的一页揭过去。”潇云欢收敛了笑容,把话扯回到正题上,“谨言是护龙星宿,要害我的绝对不是他。最大的可能,是他被人利用,不知情之下带着药物靠近了我。他现在就在外面,我把他叫进来,想知道什么你自己问。”
等苏妩月把长发梳好,穿戴整齐,潇云欢才发出信号。接着,东陵谨言穿窗而入,一脸愧疚不安:“对不起,我……”
“这种话不用说了,依着你们的关系,不需要。”苏妩月摆了摆手,“先告诉我,碰到琰王之前的两个时辰之内,你都近距离接触过谁?”
“只有东陵世家几个人。”东陵谨言立刻回答,“这种天气,这个时辰,街上本就没什么人,我一路行来,更是一个都没碰到,只远远地看到了君清冽和他的几个侍卫。”
苏妩月目光渐冷:“那么,嫌疑人的范围就大大地缩小了。不过他们怎么知道你接下来两个时辰之内,一定会近距离接触琰王?”
如果有人想通过东陵谨言给潇云欢下饲喂虫子的药,必须保证两个时辰之内两人有近距离接触,超过两个时辰,药性就开始减弱,不足以令潇云欢感到手腕发烫,也起不到饲喂虫子的作用了。
东陵谨言轻轻咬了咬牙:“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我和云欢是都喜欢下棋,每隔三天,午休之后就会在一起比拼一次棋艺,雷打不动。”
苏妩月恍然:“对,我把这茬儿给忘了。也就是说,方才你们在街上碰到并不是巧合。”
“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潇云欢微微冷笑,跟着眨了眨眼,“既然嫌疑人的范围已经锁定,如果我带你去东陵世家,你能否把他找出来?”
“我可以试试。”苏妩月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正好要给三少复查,倒也名正言顺!”
有机会接触到东陵谨言的人应该不会太多,照道理不难找。关键他既然能通过东陵谨言害潇云欢,焉知下一次不会直接对东陵谨言或其他人下手?她老弟江阳可还在那儿呢!
苏妩月这是第二次来东陵世家,但那次是晚上,又直接进了东陵静言的房间,基本上没留下什么印象,这一次上门,她立刻眼晕:这么大?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令人眼花缭乱,真土豪。
现任家主东陵骏早早就在门口迎接,看到他们更是快步迎了过来,抱拳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此人虽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却又带着几分儒雅之气,绝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话说回来,莽夫驾驭得了京城百年世家之首?
寒暄几句,东陵骏就带着他们入内,一路走一路感谢。苏妩月表示一下客气,很快就来到了大厅。东陵骏一边走一边朗声招呼:“夫人,静言,王爷和王妃到了!”
话音落,便见东陵静言搀着一个举止娴雅的少妇迎了出来。那少妇不过三十来岁,肌肤娇嫩,美目流盼,桃腮带笑,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正是东陵骏之妻夏如依。走到近前,她裣衽作礼,落落大方:“妾身参见王爷、王妃!”
潇云欢对别人虽然冷冰冰面无表情,这会儿却显得温和:“夫人不必多礼。”
入内落座,喝了几口茶,苏妩月对着东陵静言笑了笑:“最近觉得怎么样?”
东陵静言笑得见牙不见眼,显摆似的大声回答:“好得很,你的医术我信得过!”
苏妩月笑眯眯地点头:“当然,我说过,交给我,你放一百个心。坐着别动,我先给你看看。”
起身上前,她仔细检查了一番,末了满意地点头:“好得不得了!看来你相当遵医嘱,我不让你做的一点没做,不让你吃的一点没吃,真乖。”说着,她揉了揉东陵静言的脑袋,亲昵得很。
东陵静言偏头躲开她的手,表示抗议:“又来!说了不准摸我的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是谁是,小屁孩一个,跟老姐充什么大男……”苏妩月很不屑地撇撇嘴,又用力揉了几下,才想起场合似乎不大合适,顿时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呃……家主、夫人恕罪,我……失礼了……”
“没有没有!无妨无妨!”东陵骏很豪爽地哈哈笑了两声,“王妃喜欢静言,我求之不得,哈哈,求之不得!”
看她尴尬得满脸通红,东陵静言早笑得哆哆嗦嗦:“哈哈哈!不用那么拘束,我父亲母亲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也从不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
“嗯,是的。”夏如依也含笑开口,半点介意都没有,“静言很少跟我们说别人,最近却常说起王妃,对王妃喜欢得不得了呢!王妃请随意就好!”
苏妩月应了一声,转过身吐了吐舌头,退回到潇云欢身边落座。潇云欢侧头看着她,目光凉凉的:“在我面前还敢对别的男人上下其手,你是有多笃定我舍不得对你怎么样?”
苏妩月抗议:“什么男人,小……孩子一个,那是我弟弟……”好歹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小屁孩什么的,不大礼貌。
“乖,那是哥哥。”潇云欢有些无奈,“你只是脾气比他大,年龄是比他小的。”
苏妩月望天:那真是我老弟。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带着一种莫名的喜感,所有人瞬间笑喷,东陵静言已经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好在大少爷还是镇得住场面的,尽力克制着说道:“王妃治好了静言的嗓子,我们还不曾好好谢谢你。这天色也不早了,就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接到他眼中意味深长的暗芒,潇云欢点头:“好。”
饭桌上,东陵世家的重要人物都已到场,东陵骏一一为苏妩月做了介绍,好一会儿之后才寒暄完毕,各自落座。潇云欢面无异常,桌面下的手在苏妩月腿上轻轻划了几个字:“怎样?”
苏妩月与坐在她另一侧的东陵静言聊得甚是开心,却同样在他腿上回复:“没有。还漏下了谁?”
潇云欢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接着回复:“谨言提供的名单里,只差东陵骏的五夫人安妙蕊和她的侍女巧燕,以及二儿子东陵思言。”
苏妩月顿了顿,接着在他腿上划拉了几个字:“他们不来了吗?”
潇云欢还未来得及回复,便听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王爷王妃恕罪,我来晚了!
苏妩月抬头,便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大踏步而来,长衫飘飘,眉目英俊,嘴角带笑,很有几分世家公子的翩翩风度。
潇云欢点头:“兔牙,这就是东陵二少。”
苏妩月含笑点头:“二少。”
“不敢!”东陵思言走到近前,又行了一礼,“后宅有些琐事,一时脱不开身,这才姗姗来迟,还请王爷王妃恕罪!”
不多时,各色佳肴陆续送了上来,色香味俱全,十分引人食欲。苏妩月与东陵静言边吃边谈,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低垂的眼睑下遮住的那一抹微微的冷芒。
一番觥筹交错之后,众人酒足饭饱,各自散去。潇云欢和苏妩月也不曾多做耽搁,随后起身告辞。接着便有侍女仆从过来收拾残席,许久之后,一切平静了下去,夜色也渐渐深了。
“东陵二少。”
烛光下,苏妩月面容微冷。她和潇云欢本已离开,此刻却又出现在了东陵谨言的房间,声称要回房休息的东陵静言也坐在一旁,二人皆目光冷锐。
听到这几个字,潇云欢并不意外:“我看出来了,东陵思言过来的时候,你的眼神一下子冷得可怕。确定吗?”
苏妩月点头:“确定,就算他不是主谋,至少十二个时辰之内绝对接触过饲养蛊虫的药!”
来之前,她就让东陵谨言仔细回想一下,规定的时间内都接触到了哪些人。东陵谨言不敢怠慢,很快就列了一张清单出来,包括了父母兄弟、侍女侍从等共计二十七人。
此人要将药物下在东陵谨言身上,好以他为媒介把药物下在潇云欢身上,就势必要接触这种药,他自己身上自然也会留下痕迹,照苏妩月推测,痕迹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彻底消除。所以只要快一点,应该是可以发现线索的。
于是,他们借给东陵静言复查的机会赶来,并毫无痕迹地将名单上的人陆续以各种方式弄到苏妩月近前,苏妩月趁机扫描,却一直没有发现问题,直到东陵思言出现。
“王妃不会看错。”东陵谨言忍不住咬牙,却又难掩疑惑,“我只是一时想不到,思言为什么要这么做?”
东陵静言摸着下巴,语气很肯定:“我觉得二哥不是主谋,他应该只是被人利用的。首先,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第二,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关键是第二,向天借胆,他也不敢对云欢哥下手。”
“人一旦有所求,胆子都会变大的。”潇云欢淡淡地笑了笑,“一个人的胆子有多大,取决于他想要一样东西的欲望有多强烈。”
东陵静言想了想,皱眉猜测:“对你下手,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或者说,害死了你,他能得到什么?”
“这个,就得问他了。”潇云欢看向苏妩月,“兔牙,怎么让他不打自招,并揪出主谋?”
苏妩月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奸笑着开口:“最简单的办法,以……”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潇云欢立刻心领神会,并表示比较感兴趣,“怎么做?”
苏妩月笑得更奸诈:“很简单,借你脑子里的蛊虫用用。”
她的笑容太让人毛骨悚然,瘆得三个大男人浑身寒毛直竖,齐齐打了个哆嗦,东陵兄弟默默地看向潇云欢,眼中满是同情和担心:哥,保重啊!这兔牙怎么看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潇云欢沉默片刻,诚恳地开口:“兔牙你别这么笑,我害怕。你能把蛊虫拿出来吗?”
苏妩月从善如流,稍稍收敛了笑容:“能。之前不拿出来,是怕要害你的人发现蛊虫已不在你体内,从而打草惊蛇。现在要收网了,自然无所谓。听我说,我们……这样……这样……”
夜色渐深。
方才在酒席上,东陵思言多喝了几杯,此刻微有醉意,脚步略略有些不稳。闻到那股浓烈的酒气,梳妆台前的少妇转过身来,很是不满:“怎么又喝了这么多?不是告诉你不要贪杯吗?贪杯容易误事!”
这少妇名叫徐盈翠,乃户部尚书之女,也是东陵思言的正妻,已怀有五个多月的身孕。
“哪有喝很多,几杯而已,我没醉。”东陵思言走到桌旁落座,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倒杯凉茶灌了下去,眉头早已皱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才琰王好像一直在看我,他那个丑王妃也总是盯着我看。”
徐盈翠吃了一惊:“真的?为什么?”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东陵思言揉了揉脑门儿,没来由的心烦意乱,“若是别的,倒没什么,我最担心的是,会不会他已经发现荡……”
“不可能!”徐盈翠脸色一变,刷的抬手阻止他,并把声音压到了最低,“你小点声,谨防隔墙有耳!”
东陵思言本来就有些惴惴不安,登时一哆嗦,立刻压低了声音:“苏妩月是医道高手,又精通蛊术,就算琰王发现不了,八成也瞒不过她!”
徐盈翠还算镇定:“你先别自己吓唬自己,他们若真的知道了,怎会善罢甘休?”
东陵思言大概觉得有理,也稍稍镇定了些,不过还是攥了攥拳:“我就说太冒险,琰王那么好对付吗?你偏偏说荡魂迷心万无一失!最好真的万无一失,否则咱俩,不,咱仨都别想活!”
徐盈翠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腹中的胎儿恰巧踢了她一脚,她的目光便一下子阴沉起来:“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孩子?作为庶出之子,你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还用我说?难道你希望我们的儿子一出生就跟你一样?你甘心吗?”
东陵思言看她一眼,仍觉心烦意乱:“我当然不甘心,否则怎会冒此奇险?可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苏妩月这号人物?她对蛊术那么精通,万一真的看出了问题……”
“给琰王下蛊的人又不是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徐盈翠猛一挥手,倒不像他那么坐立不安,“你说,我们要是告诉琰王是东陵谨言要害他,咱们是不是就彻底没有嫌疑了?”
“好主意!”东陵思言很惊喜,忍不住砰的拍了一下桌子,“不但我们没了嫌疑,还可以把大哥除掉,再想办法把老三灭了,剩下夏如依一个女人,怎么还弄不死?“
“没错。”徐盈翠阴恻恻地笑着,“他们娘仨一死,你娘就可以成为正室,你就是唯一的嫡子了!”
东陵思言很是迫不及待,刷的就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我马上就去……”
“坐下!能不能用点脑子?”徐盈翠皱眉,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现在我们并不确定琰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万一他根本不知道,你又贸然说了出来,岂不坏了原本的计划,反而让必死的他逃过一劫?”
东陵思言有些灰头土脸,不得不虚心请教:“那依你之见呢?我们如何才能确定,琰王是否已知道荡魂迷心的存在?”
徐盈翠琢磨片刻,其实也束手无策:“我们不能做决定,直接找梁哥,让他拿主意!这样万一搞砸了,也并非我们的责任……嘘!有人来了!”
一阵虽然轻、却十分急促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而来,很快房门便砰砰砰地被敲响,一个低低的女子声音响起:“二少爷!出事了!”
东陵思言听出那是他母亲安妙蕊身边的侍女,立刻上前开门:“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侍女也来不及行礼了,直接说重点:“二少爷,刚才有人把巧燕带走了,说她谋害十皇叔,罪无可恕!”
东陵思言大吃一惊,脸色瞬间一白:“什么?竟、竟有这种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侍女摇了摇头,这才来得及喘了口气:“奴婢不知道,是夫人请二少爷立刻过去一趟,不要被人看到!”
东陵思言立刻点头:“我马上就去,你先走一步,也不要被人看到!”
侍女答应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东陵思言的心早已提了起来:“无缘无故,他们绝对不会把巧燕弄走,难道真的藏不住了?”
徐盈翠也是真心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鼻尖也开始冒汗:“别慌,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东陵思言略一迟疑,然后点头:“好,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记住,如果真的藏不住了,我会把一切都推到大哥身上,到时候你也这样说!”